林然在书房泡了一下午。
林家的书房大得像小型图书馆,深色木质书架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藏书种类繁杂,从厚重的商业典籍到冷门的艺术画册都有,但大多崭新得像装饰品,缺乏翻阅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木头保养剂混合的味道,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送风声。
她目标明确,先找法律和金融相关的书架。原主林冉冉的记忆里,关于财产的部分像蒙着一层雾,只知道林母生前似乎委托信托基金打理了一些东西,每年有固定收益打到一张不常用的卡上,具体多少,怎么运作,一概不知。
这很符合原主菟丝花般的人设——依附于林家,从未想过自立,自然也懒得去弄清这些“枯燥”的细节。
林然耐着性子,一本本翻找可能相关的文件或记录。书架上的书整齐划一,没有私人笔记,也没有随手放置的文件夹。她试图打开书桌的抽屉,发现几个重要的都上了锁。
意料之中。这个家里,真正核心的东西,恐怕不会对她这个“外人”敞开。
她也不气馁,转而搜索起这个世界的经济新闻、商业杂志,以及一些公开的豪门信息。她需要快速建立对这个陌生世界的认知框架,了解林氏集团的业务范围、竞争对手,以及上流社会的基本规则和八卦风向。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窗外的阳光逐渐西斜,给书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却驱不散室内的清冷。
接近傍晚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冉冉小姐,”是管家张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恭敬依旧,却少了点温度,“晚餐准备好了。夫人……沐晴小姐问您是在房间用,还是下楼一起?”
林然合上手里一本关于近十年国内奢侈品消费趋势的杂志。夫人?叫得可真顺口。苏沐晴这就以女主人自居了?
“我下楼。”她应道,声音平静。
餐厅里灯火通明。苏沐晴已经坐在了主位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那是原主林冉冉以前常坐的,离主位(通常是林父或林焓裕的位置)最近,象征着在这个家里受宠的地位。苏沐晴今天换了身藕粉色的家居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正小声跟旁边的张妈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看到林然进来,她立刻扬起更明媚的笑容,拍了拍身边空着的椅子:“冉冉姐,来坐这边,菜刚上齐。”
林然脚步未停,却径直走向了餐桌另一侧,离主位和苏沐晴都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座位,坦然坐下。“这里就好,光线不错。”她随口解释,拿起温热的湿毛巾擦手。
苏沐晴的笑容淡了淡,眼里飞快掠过一丝不悦,但没说什么。张妈则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晚餐是精致的法餐。前菜是鹅肝酱配无花果。侍者恭敬地为每人面前的小碟斟上酱汁。
林然拿起银叉,尝了一小口。细腻丰腴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味道无可挑剔。但她只是尝了尝,便放下了叉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怎么了,冉冉姐?不合胃口吗?”苏沐晴关切地问,“我看你都没怎么动。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没有,味道很好。”林然用餐巾按了按嘴角,语气寻常,“只是我肠胃比较弱,晚上吃太油腻的容易不舒服。鹅肝偶尔尝尝鲜就行。”
苏沐晴眨眨眼,笑道:“冉冉姐还是这么娇气。以前妈妈……啊,我是说林夫人,就总说你得多补补,身子太单薄了。”她语气自然地带出对林母的称呼转变,又巧妙地点出林然过去的“受宠”和如今的“娇气”。
林然抬眼看她,唇角微弯:“是吗?可能每个人体质不同。我倒是记得,妈妈以前常夸我饮食自律,对身体负责。”她轻轻巧巧把“娇气”换成了“自律”,把苏沐晴的暗贬扭成了褒扬,还同样用了“妈妈”这个称呼,提醒对方谁才是被林母亲自抚养了二十年的人。
苏沐晴捏着叉子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是啊……妈妈对谁都很好。”
接下来的主菜是香煎鳕鱼配柠檬黄油汁。林然安静地吃着,动作优雅,速度适中,偶尔和苏沐晴就菜品本身聊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态度既不热络也不失礼,仿佛对方真的只是一个需要客气应对的、不太熟的客人。
这种平静的、油盐不进的态度,反而让苏沐晴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她准备好的许多话,比如“姐姐以前最喜欢吃这个了”、“姐姐要不要尝尝这个,我特意让厨房加的”,都因为林然这种疏离又不失礼节的应对而失去了发挥的余地。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表面平和内里紧绷的气氛中结束。
林然起身告辞,准备回房。苏沐晴却叫住了她。
“冉冉姐,明天下午家里有个小茶会,我邀请了几位朋友过来坐坐,都是些年轻女孩子,聊聊天,喝喝茶。你也一起来吧?多认识几个朋友,也热闹些。”她笑容甜美,眼神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以及一丝看好戏的期待。
林然脚步一顿。茶会?朋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苏沐晴所谓的“朋友”,要么是来围观她这个落魄假千金的,要么就是来给真千金捧场、顺便踩她几脚的。
按照原剧情,类似场合原主去过,结果因为紧张笨拙、不善言辞,闹了不少笑话,彻底沦为衬托苏沐晴优雅得体的背景板,还被拍了些角度刁钻的照片流传出去,坐实了“假千金上不得台面”的名声。

“明天下午吗?”林然转过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真是不巧,我明天下午约了医生复查。”
“复查?”苏沐晴疑惑,“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没听你说起?”
“老毛病了,皮肤过敏。”林然语气自然,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对一些成分容易过敏。前几天可能是换了新的护肤品,有点反应,预约了医生再看看,调整一下方案。茶会我就不去了,免得扫了你们的兴。”
过敏。又是过敏。昨天拒绝手链用的这个理由,今天又拿来挡茶会。
苏沐晴看着她光滑细腻、看不出任何红疹或异常的脸颊,心里一股无名火起。这借口找得也太敷衍了!可她偏偏不能硬说人家没病,更不能强行把人拉去茶会,那显得她多不体贴似的。
“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苏沐晴努力维持笑容,“身体要紧。那冉冉姐你好好休息,需要我让司机送你吗?”
“不用麻烦,我自己安排就好。”林然微笑颔首,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关上门,林然才轻轻呼了口气。
应付苏沐晴这种级别的宅斗,目前来看还不算太难。对方手段算不得多高明,无非是利用身份优势和环境压力,进行一些言语上的挤兑和社交上的孤立。只要脸皮够厚,心态够稳,见招拆招并不困难。
真正的难题,是林焓裕,是林家这座看似华丽实则冰冷的牢笼,是原主那一团乱麻的财产状况和毫无自保能力的现状。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城市的零星灯火。
过敏是个好借口,能挡掉不少不必要的社交麻烦。但不能一直用。
她需要更实质性的东西。钱,信息,人脉,或者……一个能让林焓裕不得不正视她、甚至需要她的理由。
林然拿起下午在书房记下的一些关键信息的便签纸,上面有林氏集团几个主要子公司的名字,以及近期媒体关注的一个政府大型开发项目“星耀湾”的简单情况。
林焓裕……这位工作狂哥哥,他的软肋,或者说,他最在意的东西,毫无疑问是林氏集团。
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试试?
哪怕只是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子,看看能激起怎样的涟漪。
总比坐以待毙,等着被剧情和现实一点点碾碎要好。
夜色渐深。林然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更深入地搜索“星耀湾”项目的公开信息、招标流程、潜在竞争对手,以及林氏集团可能面临的挑战。
柔和的台灯光晕笼罩着她沉静的侧脸。窗外,万籁俱寂,只有很远的地方,传来隐约的、属于都市的、永不停歇的微弱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