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尖锐刺耳。
“姥姥说你是老巫婆！”
“说你脸上都是皱纹，像树皮一样恶心！”
影楼里突然安静了一秒。
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这孩子说话真逗！”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亲家母笑得前仰后合，还拍了拍大腿。
刘婷抱起孙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宝贝说得对，奶奶确实该好好保养保养了。”
赵建国也笑：“这小子，随我，说话直。”
没有人责怪孩子。
没有人说一句“不许这么说奶奶”。
我站在那里。
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站在人群中央。
羞耻感从脚底板一直烧到头顶。
我转身走出了摄影棚。
走廊的风很大。
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我靠着墙壁，听着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那种孤独，刺骨。
第二天是我六十岁生日。
我没跟任何人说。
但我还是做了一桌子菜。
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鲈鱼、蒜蓉西兰花。
都是他们爱吃的。
我在心里默默期待着，也许今天会不一样。
也许有人会突然想起来。
也许会有一句“生日快乐”。
下午五点半，赵建国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盯着地上的拖鞋看了三秒。
“拖鞋怎么没摆正？”
我正端着汤从厨房出来。
手一抖，差点洒出来。
“在家里吃干饭，这点事都做不好？”
他踢开拖鞋，光着脚走进来。
“我马上摆。”
我放下汤碗，蹲下去摆拖鞋。
膝盖传来钝痛。
这几年关节越来越不好。
饭桌上，他们聊得热火朝天。
“三亚那个五星级酒店我看过了，海景房一晚三千多。”刘婷滑着手机。
“订！”赵建国大手一挥，“咱家不差这点钱。”
“爸，您退休金多少来着？”
“七千五。”
“那加上妈的养老金，咱们这趟能玩得很舒服。”
我坐在他们对面。
就像一个透明人。
我夹起一块排骨，刚放进嘴里。
“啪！”
赵建国把筷子摔在桌上。
“咸了！”
他瞪着我，眼睛里全是怒火。
“你是想齁死我继承遗产？”
我手一抖。
汤勺掉在桌上，汤汁溅了一桌子。
赵建国猛地站起来。
扬起了手。
我本能地往后缩，闭上了眼睛。
巴掌没落下来。
碗先飞过来了。
“砰！”
瓷碗在我脚边炸开。
碎片像子弹一样飞溅。
脚踝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血顺着袜子渗出来。
“废物！”
赵建国指着我的鼻子。
“做个饭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刘婷皱起眉头。
“妈，您怎么这么不小心。”
“吓着孩子了。”
孙子果然哇哇大哭起来。
“都是奶奶不好，都是奶奶不好。”刘婷抱着孩子哄。
儿子赵阳也开口了。
“妈，你去厨房吃吧。”
“别影响爸心情。”
我看着儿子。
这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我给他喂奶，教他走路，供他上大学。
现在他让我滚去厨房吃饭。
因为我影响了他爸的心情。
我站起来。
脚踝的伤口还在流血。
我一瘸一拐地走进厨房。
坐在小板凳上。
面前是一碗冷掉的米饭。
隔壁传来欢声笑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