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拍婚纱照时,老公忽然建议我换个发色。
我下意识拒绝:
“领导不让我们染那些稀奇古怪扎眼的色,影响形象。”
他却侃侃而谈:
“就染那个榛果灰棕,在室内是茶棕色,领导保证看不出来!”
“你白,掉色后更好看……”
伴着我长久的沉默,他猛地惊醒,脸上的温柔缱绻瞬间褪了个干净。
我定定地望着他:
“挺厉害啊,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你也懂。”
1.
牧长卿嘴角笑意一僵:
“嗯,刚好在研究相关课题。”
可不断摩挲的大拇指却透露出他此刻真正的内心。
光屁股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哪里会看不穿他此刻的慌张呢?
我笑笑,好似不过是随口一问:
“这样啊,我要换衣服了。”
牧长卿松口气,起身离开。
脚步匆匆,连视为正妻的电脑都没拿。
我锁上门,迅速点开他的微信。
干净如纸。
连四年前指导学生写毕业论文的记录都在。
可第六感却在不断叫嚣着提醒我,他的不对劲。
微信支付忽然提示扣款一百八十八元。
是一笔花店订单。
他不是最讨厌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吗?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交易记录,一长串赤红扣款映入眼帘:
每周雷打不动三次一八八,什么520、1314更是时不时出现……
最早一次,是半年前。
我忽地想起那天他带回来一束玫瑰,说恰好花店搞活动。
花店的名字还挺文雅,叫知春。
门外传来敲门声,我慌忙复原,换好衣服开门。
牧长卿疾步走向电脑,看到一切如常时才冲我含笑点头:
“我去外面等你。”
化妆时我在微博搜索花店名字。
没找到店铺信息,倒是发现了一个昵称一致的情感号。
她的头像是比在一起的两只手,恰好凑成一颗心。
可其中一人的手上,赫然戴着我亲自设计,世上仅此一对的婚戒。
心蓦地凉了一半。
我死命掐住手心,不让泪水决堤:
姻缘树下,挂着两人名字的红丝带随风飘扬,少女心事跃然纸上:
“他说爱我,至死不渝。那就交给时间吧。”
朝阳,草原,两人相依相偎,身后是没收好的帐篷:
“天地见证,我们结为夫妻。他说欠我的都会补给我。”
江南水乡,手工老店,他们亲昵地凑在一起编出一个大大的同心结:
“老板想让有夫妻相的我们当店铺宣传大使,当然要答应啦!”
我忽然想起牧长卿满脸不耐地扔掉我熬夜做的攻略,说旅游就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换到别人呆腻的地方,还嘲笑我非要给其他城市贡献GDP。
可借口出差带她游遍大半河山的人,也是他。
最近一条,是今天凌晨:
“半夜胃病犯了,他抛下一切来给我煮粥,果然被偏爱的人都有恃无恐!”
配图,男人衣袖半挽,腰上还系着粉色围裙。
几缕茶棕色长发落在男人肩上,刺目的很。
我忽然想起他晨跑回来时脸上的疲惫,以及那份离家很远才能买到的拇指生煎。
他是怎么敷衍我的?
“你爱吃,我半夜就去排队。”
心好痛。
眼前的文字和照片化为无数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我的胸口。
牧长卿所有的不对劲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往日满口“君子远庖厨”的人,忽然开始对养生药膳感兴趣,袖口下还时不时藏着几道伤口。
胃里忽然开始翻江倒海。
我冲到一旁狂吐不止,眼泪也顺势决了堤。
三年婚姻,他心里却有了别人的烙印。
2.
拍摄完成后,我借口工作去了机场。
目的地,是那家百年手工老店。
牧长卿曾经不止一次夸赞过中国传统非遗技艺精湛。
拜他所赐,即便店家隐在深巷,我也找得并不费力。
门口摆着几排游客照,中心位置赫然是满脸温柔的牧长卿。
他眼中闪动着我最熟悉不过的光,手里大大的同心结遮去女子小半个脸。
在这个与我相隔千山万水的地方,他心中泛滥的爱意再也不必遮挡。
我伫立在原地许久,笑着,看着。
眼泪不知不觉就淌了满脸。
店家小心翼翼地凑上前:
“女士,您还好吗?”
我擦去眼泪:
“这是我老公。”
“他去世了,我想把照片带回去当纪念。”
店家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忽然一股脑把挂在墙上的数件装饰塞进我怀里:
“这是他们掺上自己的头发编的,文绉绉地说什么结发共长生?呸!果然是斯文败类!”
“他们还在我后院树底下埋了一坛酒,说女儿红就要提前准备!”
他们自称夫妻,前来求子;
他们租住在租金不菲的小院,每天傍晚都会牵着手沿河边散步,遇见小孩子总会分给他们一把糖果;
他们怡然自得,好似一对真正的夫妻。
……
离开前,我还专程去了她染发的那家店。
店主对他们印象深刻,直夸牧长卿是她见过的最有耐心、一眼手机都没看的男同志。
可那天我突发高热,给他打了整整十几个电话却毫无音讯。
凌晨时他才回我,说工作忙碌,静音了没听到。
的确挺忙的。
忙着背着自己的老婆陪小三。
我把收集到的信息一一拍照录音,擦去眼泪返程。
看清我的刹那,牧长卿手里的菜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的面色好似见了鬼,许久才挤出一声:
“温言?”
我摸摸头发,又把同心结递给他:
“惊喜吗?”
他更慌了,声音都在发颤:
“什么惊喜?”
“你推荐的发色和手工,的确不错。”
“你怎么这幅表情?做了什么事心虚吗?”
他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可身侧的大拇指却狠狠地在食指侧面摩挲着,皮肤瞬间变得通红。
我沉默着,紧紧盯着他。
心里说不上来究竟是愤怒,还是期待。
可我等了许久,却只等来他一句干巴巴的“累了”。
这一刻,我的心好像忽然就死了。
我躲过他凑过来的亲吻,推说要开会,逃也似的推家家门。
他愣了愣,紧紧追在我身后:
“吃过再去吧?我煲了山药瘦肉粥……”
手机振动,是牧长卿发来的语音:
“早点回来,明天是奶奶的八十大寿。”
我面无表情地回复:
“我今晚住公司。”
过寿么,当然要去。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去另一个更重要的地方。
3.
知春。
晚上十点,灯火通明。
隔着玻璃,我静静打量着身穿亚麻长裙的女该。
她眉目精致,不施粉黛,别有一番楚楚可怜。
原来这才是牧长卿喜欢的类型啊。
可当初他追我时明明说,最喜欢我明媚活泼,像一颗炽热的小太阳温暖了他的心房。
我摇头苦笑,人心都能变,更何况是审美呢?
她逗弄着小狗,自言自语,好像在笑,可声音里却带着哭腔:
“果果,爸爸说今晚不来了。”
“明天是奶奶的生日,可爸爸却不愿意带妈妈去祝寿。”
“他有事瞒着我。可妈妈是个胆小鬼,不敢主动去戳破那层窗户纸。”
几颗水珠落到小狗身上,悄无声息。
如同我彻底破碎的心。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你不戳开,怎么知道那层纸后藏着什么?”
女孩慌忙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羞涩一笑:
“抱歉客人,让您看笑话了。”
我强忍心痛,假装好奇地问:
“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情了吗?”
不知是窗外淅沥的雨声激起了她倾诉的欲望,还是同为女性的身份给了她莫名的信任。
她只犹豫一小会儿,就满脸为难地开了口:
“我和男朋友交往半年了。”
“他对我很好,关怀体贴,也舍得给我花钱。”
“我妈不满意他大我八岁,说这个年龄的要么有家庭,要么离过婚。”
“可上个月我房租到期,他直接把花店买下来送给我,说是聘礼。”
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心痛了。
可看到她脸上不自觉露出的甜蜜,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不断蹂躏着我的心脏。
我几乎喘不上气来,却仍强撑着问:
“这不是挺好的吗?”
她沉浸在自己的哀愁中,并未发现我的异常:
“后来我爸妈说,让他挑个日子到家里坐坐。”
“可他却一口拒绝了。”
“他总说怕别人笑话他比我大,从不带我去见熟人。”
“最过分的是,明天是他奶奶八十岁生日,他居然还不让我去,不管我怎么伤心生气都只说会帮我把心意带到。”
“我就这么让他丢人吗?还是说,我根本就是他养的……情人。”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十分难堪。
原来她跟我一样,也是被牧长卿玩弄在掌心的糊涂虫啊。
我怔怔地看着她面上的脆弱与无助,出发前想好的言辞全都变得苍白。
最终我只留下了生日宴的地址,便转身离去。
雨有些大。
眼前忽地奔过一道熟悉人影。
他脚步匆匆,丝毫没发现躲在角落的我。
“惊春,我来晚了!”
“看,我把咱俩的合照做成了摆件,喜欢吗?”
女孩惊喜的声音响起:
“真好看!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那天我去拍婚.....证件照时,特意让商家做的……”
雨水流在脸上,混着眼泪。
车到了。
我也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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