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像是有千万根钢针在颅腔内反复穿刺,又像是有无数声音在耳边嘶吼咆哮。
朱由检感觉自己沉在一片冰冷刺骨的黑暗里,不断下坠,永无止境。
不,他不叫朱由检。
他叫李明,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研究生,昨晚还在图书馆熬夜准备明末农民战争的专题报告。
他记得最后看到的一段史料是——“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帝崩于煤山,王承恩从死……”
然后发生了什么?
一股庞大的、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如山崩海啸般冲进他的意识。
天启七年八月,他,朱由检,在信王府接到入宫继位的诏书。
皇兄熹宗朱由校病危,无子,遗诏传位于他。
入宫那夜,他不敢食用宫中食物,袖中藏着周皇后为他准备的麦饼。
魏忠贤那阉贼,曾派人送四名美女入信王府,他在那些女子身上搜出可致人昏睡的迷香丸。
十七岁,他登基为帝,年号崇祯。
意气风发,誓要中兴大明。
然后是天启朝的旧臣、阉党余孽、东林清流,辽东的建奴,陕西的流寇,年年不绝的旱灾、蝗灾、瘟疫。
朝廷没有钱,内库空虚,他向勋戚大臣募捐,国丈周奎只肯捐一万两,他派太监去“劝捐”,才勉强加到两万。
可后来闯贼入京,从周奎家中抄出白银五十三万两。
崇祯二年,己巳之变,皇太极入寇,袁崇焕下狱。
崇祯三年,陕西大旱,人相食,王二、高迎祥揭竿而起。
崇祯四年,辽东大凌河失守。
崇祯五年,孔有德、耿仲明叛于登州。
崇祯六年,流寇入山西。
崇祯七年,陈奇瑜败于车厢峡,李自成脱困。
崇祯八年,凤阳皇陵被焚,祖宗蒙羞……
今年是崇祯八年,正月,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十三家七十二营会于荥阳。
官军左良玉、曹文诏、邓玘、汤九州诸将分道进剿。
而此刻……
“皇爷,该起了,今日是常朝。”
一个苍老而恭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明——或者说朱由检——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明黄色的帷帐,绣着五爪金龙,在晨光熹微中泛着暗沉的光。
空气中有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木料和纸张的味道。
他躺在一张巨大的雕花木床上,身上盖着锦被,身下是柔软的丝绸褥子。
“王……王承恩?”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奴婢在。”帐外传来回应,随即帷帐被轻轻掀起一角。
一张无须的、布满皱纹的脸探了进来,大约五十多岁,眼神里满是忧虑和疲惫,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崇祯皇帝最信任的贴身太监王承恩。
李明——不,从现在起,他就是朱由检,大明崇祯皇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穿越了。
真的穿越了。
不是在做梦,不是幻觉。
那些记忆如此真实,那些痛苦如此切肤。
十七岁的登基,二十六岁的绝望,还有……三十四岁时挂在煤山那棵歪脖子槐树上的冰冷尸体。
不。
绝不会。
“现在是什么时辰?”崇祯坐起身,声音已经稳定下来,带着帝王应有的威严。
他惊讶地发现,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如此自然,那些帝王仪态仿佛与生俱来。
“寅时三刻了,皇爷。”
王承恩低声道,“卯时正刻常朝,百官已在午门外候着了。”
“更衣。”
“是。”
王承恩拍了拍手,几名小太监鱼贯而入,捧着明黄色的朝服、翼善冠、玉带。
他们动作轻柔而熟练,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崇祯任由他们服侍,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崇祯八年,1635年。距离煤山自缢还有九年。
还有九年。
九年时间,足够改变一切。
他记得,这一年正月,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部攻破凤阳,焚毁皇陵。
那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父母的陵寝,是皇室尊严的最后底线。
消息传到北京,原主气得吐血,下诏罪己,诛杀凤阳巡抚杨一鹏,漕运总督唐晖削籍。
不,凤阳绝不能丢。
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几月初几?”崇祯突然问道。
正为他整理衣襟的小太监手一抖,惶恐地看向王承恩。
王承恩垂目道:“回皇爷,今日是正月初十。”
正月初十。
崇祯闭上眼睛,记忆翻涌。
崇祯八年正月初十……是了,高迎祥、张献忠等人此时应该正在河南荥阳召开十三家七十二营大会,商讨如何应对洪承畴、曹文诏的围剿。
会议将在正月结束,之后高迎祥、张献忠东进,正月十五前后攻破凤阳。
还有五天。
只有五天时间。
“皇爷?”
王承恩小心地唤了一声,“可是龙体不适?要不今日免朝……”
“不。”
崇祯睁开眼睛,目光如电,“上朝。”
他必须上朝,必须立刻掌握朝局,必须调兵遣将,必须在五天内保住凤阳。
不,不止凤阳。
他要保住整个大明。
更衣完毕,崇祯站在巨大的铜镜前。
镜中是一个年轻的帝王,二十六岁,面容清瘦,颧骨微凸,眼窝深陷,眉头紧锁,额头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
那是长期忧虑、失眠留下的痕迹。
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胸前绣着团龙,头戴翼善冠,腰束玉带,身形略显单薄,但背脊挺得笔直。
这个身体,还年轻,还没有被绝望压垮。
“皇爷,该用早膳了。”王承恩低声提醒。
崇祯点点头,在太监的簇拥下来到外间。
早膳已经摆好:一碗燕窝粥,几碟小菜,几样点心。
简单,甚至可以说简朴,和那些一顿饭吃掉几百两银子的藩王勋贵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就是大明的皇帝。
崇祯端起燕窝粥,喝了一口,温热香甜。
胃里有了食物,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他必须立刻理清思路。
第一,凤阳。
必须立刻派兵救援,不,凤阳守军薄弱,救援可能来不及。
必须让凤阳守军提前准备,加固城防,疏散百姓,转移重要物资。
至少要撑到援军到来。
第二,朝局。
原主登基后铲除魏忠贤,清洗阉党,重用东林党人。
但东林党人清谈误国,门户之见甚深,对辽东、流寇诸事提不出有效方略。
而且内部派系林立,党同伐异。
必须培植自己的班底,能办事、肯办事的班底。
第三,财政。
朝廷没钱,这是最要命的。辽东要军饷,陕西要赈灾,剿寇要军费,到处都要钱。
而天下财富,大半集中在江南士绅、藩王勋贵手中。
必须从他们手中拿钱。
第四,军事。
洪承畴、曹文诏、左良玉等人是能打的,但各怀心思。
尤其是左良玉,骄横跋扈,不听调遣。
必须整顿军纪,统一指挥。
第五,天灾。
今年陕西、河南、山西仍有大旱,蝗灾将起。
必须提前准备赈灾,推广耐旱作物,否则流寇只会越剿越多。
千头万绪。
但最急迫的,是凤阳。
崇祯快速吃完早膳,起身道:“去前朝。”
“是。”
御辇早已在乾清宫外等候。
崇祯坐上去,八个太监抬着,缓缓向前朝走去。
北京的冬日凌晨,寒风刺骨。
天色还是暗沉沉的,只有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宫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红色的墙,黄色的瓦,显得庄严肃穆,却也沉重压抑。
这就是紫禁城,大明的权力中心,也是困住历代皇帝的黄金牢笼。
不,他不是来坐牢的。
他是来拯救这个帝国的。
御辇来到建极殿,
崇祯下辇,在太监的簇拥下走上御座。
殿内已经点起数百盏宫灯,将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文东武西,穿着各色朝服,肃然而立。
“皇上驾到——”殿前太监高声唱道。
百官齐刷刷跪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崇祯坐在龙椅上,俯视着跪伏在地的百官。
这就是大明的朝臣,这就是他未来要依靠、要驾驭、要制衡的群体。
“平身。”他开口,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谢万岁。”
百官起身,垂手而立,无人敢抬头直视天颜。
崇祯的目光扫过下方。
站在文官最前面的,是内阁首辅温体仁,一个瘦削的老者,眼神低垂,面无表情。
此人在原主记忆中,善于迎合上意,排除异己,但确实有些才干,而且不结党,是原主用来制衡东林党的棋子。

次辅是吴宗达,再次是王应熊、何吾驺。
内阁四人,都是原主亲自简拔,但除了温体仁,其余三人能力平庸。
武将那边,站在最前面的是英国公张维贤,年事已高,基本不管事。
然后是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都是世袭勋贵,但早已没有祖上的勇武,只会争权夺利。
真正的能臣干将在哪里?
崇祯想起了几个人。
孙传庭,此刻应该在陕西剿寇,此人能文能武,治军严明,是难得的帅才。
可惜原主后来猜忌他,将他下狱三年,等到李自成势大再放出,已无力回天。
卢象升,此时是右参政兼副使,整饬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兵备,训练出一支“天雄军”,敢战能战。
可惜后来在巨鹿战死,五千天雄军全部殉国。
洪承畴,此刻是陕西三边总督,正在围剿高迎祥、李自成,能力出众,但……想到此人后来的降清,崇祯心中一阵刺痛。
还有曹文诏,勇冠三军,可惜今年五月就会战死。
太多人才,太多遗憾。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司礼监太监高声宣道。
按照惯例,这时该有官员出列奏事。
但今日,百官都察觉到了皇帝的不同。
往常的崇祯皇帝,总是眉头紧锁,满脸焦虑,开口就是问“流寇如何”、“辽东如何”、“钱粮如何”,语气急切,甚至有些神经质。
但今日的皇帝,虽然同样瘦削,同样眉头紧锁,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冰冷。
那种目光,像是能看透人心。
大殿里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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