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五年,开始怀疑我阳间的男朋友是不是快饿死了。
他给我烧的祭品,从三菜一汤变成了清汤寡水。
今天我收到的,是一块啃了一半的窝窝头。
我用尽积蓄贿赂了鬼差,在中元节重返人间。
我想在梦里告诉他,我过得很好,别再苦了自己。
可我刚飘回我们曾经的家,就看到他和我那善解人意的继母抱在一起厮混。
我如遭雷击。
原来,这么多年收到的祭品都不是他们烧来的。
那是谁在给我烧东西?
1
“听说了吗?37号房的姜弈,她男朋友又给她烧东西了!”
“真的假的?这不是才月初吗?他这个月送得也太早啦!”
“我亲眼见的!摆渡鬼差刚送来的,还是热乎的!”
“送的什么山珍海味?快说说,馋死我了!”
“一个窝窝头。”
“啥?”
“啃了一半的窝窝头!”
枉死城里,鬼声鬼气的议论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我叫姜弈,是这片鬼域里最令人嫉妒的鬼。
五年前,一场离奇的车祸,让我年纪轻轻就来地府报到。
判官说我阳寿未尽,是横死,便把我分到了这枉死城,等待轮回。
在这里,唯一的念想,就是阳间亲人烧来的祭品。
而我,拥有一个爱我如命的男朋友,顾言。
我刚死时,他烧来的是顶级佛跳墙和神户和牛。
整个枉死城的鬼,都馋得夜夜哀嚎。
后来,听新来的鬼说,顾言为我散尽家财。
我的祭品也从山珍海味,变成了家常三菜一汤。
再后来,是两菜一汤。
一菜一汤。
直到今天,我收到的是一个啃了一半的窝窝头。
我捧着那半块窝窝头,哭得肝肠寸断。
我的顾言,那个英俊骄傲的男人,在阳间究竟过着怎样食不果腹的日子?
整个枉死城的鬼,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不再是嫉妒,而是肃然起敬。
“天啊,姜弈的福气也太好了!她男朋友都穷成这样了,宁可自己啃窝窝头,也要分她一半!”
一个刚死不久的女鬼哭出声来。
“我老公在我头七就娶了新的,早就忘了给我烧纸了。这才是真爱啊!”
“我要是有这样的男朋友,现在就去投个畜生道,下辈子给他当牛做马报答他!”
我听着这些话,眼泪砸在那半块窝窝头上。
心里疼得发酸,又被一股巨大的甜蜜包裹。
我的顾言。
为了我,竟受了这么多苦。
他一定很想我。
一定很难过。
我不能再这样心安理得地收他的东西了。
我攒了五年的冥币,终于凑够了打点鬼差的钱。
“差大哥,求求你,中元节鬼门开,让我回阳间看一眼,就一眼。”
我将所有的积蓄塞到鬼差手里。
“我想托梦告诉他,我过得很好,让他别再苦了自己。”
鬼差掂了掂手里的冥币,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只许一夜,天亮前必须回来销假,否则魂飞魄散,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谢谢差大哥!谢谢差大哥!”
我激动得连连道谢,心中充满了对重逢的期待。
顾言,等我。
2
中元节的月亮,惨白得像一张死人的脸。
我迫不及待地飘回了我们曾经的家。
位于半山的姜家别墅。
我贪婪地呼吸着阳间的空气,心里酸酸胀胀的。
顾言,我回来啦。
屋里亮着灯,隐约传来男女的对话声。
是顾言!
还有,我继母秦霜华的声音。
这么晚了,秦霜华怎么会在这里?
我心中升起一丝疑惑,想开门进去看看。
诶,直接进来了?
哦,忘了我能穿墙。
客厅里,香薰蜡烛摇曳着暧昧的光。
曾经温柔善良的继母秦霜华,此刻正穿着一条性感的真丝睡裙,依偎在顾言怀里。
而顾言,我的痴情男友,一脸不耐烦地推着她。
“妈,别闹了。”
一声“妈”,叫得我魂体剧震,差点当场散掉。
他们……
他们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急什么?”
秦霜华的手指暧昧地划过顾言的胸膛,声音娇媚入骨。
“小没良心的,五年了,我帮你瞒着,帮你拿钱,现在连碰都不让碰了?”
顾言抓住她作乱的手,眉头紧锁。
“妈,姜弈都死五年了!”
“她那笔天文数字的死亡赔偿金,也该给我了吧?我未婚妻可等着我买房结婚呢!”
未婚妻?
赔偿金买房结婚?
我冷了五年的魂体,居然还能感受到如坠冰窟,眼眶都冻红了。
秦霜华娇笑一声,从他怀里坐直身体,端起桌上的红酒杯轻轻晃动。
“着什么急?那笔钱数额太大,风声紧。”
“我一直以姜弈爷爷精神失常,无法处理遗产为由拖着。”
“再等等,等风头过了,妈就把钱给你。”
她抿了一口酒,眼神变得阴狠毒辣。
“你放心,五年前那场车祸,我做得干干净净,谁也查不出来。”
“你只要记住,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轰!
我的死不是意外?!
我是被我最爱的男朋友,和我最亲的继母,联手谋杀的!
他们不仅害死了我,还要吞掉我的赔偿金,用我的钱,去给顾言的新未婚妻买婚房!
欺鬼太甚!
我尖叫着朝他们扑了过去。
可我的手,怎么挠怎么抓,就只是穿过他们的脸。
我碰不到他们,伤不了他们分毫。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对狗男女,在我的家里。
讨论着如何瓜分我的死亡赔偿金,然后相拥着滚到了沙发上。
“恶心!你们太恶心了!”
我痛苦地嘶吼着,怨气冲天,整个屋子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
顾言和秦霜华被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短路了?”
秦霜华有些害怕地缩进顾言怀里:
“言,会不会是姜弈回来了?”
“别自己吓自己!”
顾言冷哼一声,眼中充满了鄙夷。
“她就是个蠢货,生前被我们玩得团团转,死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就算回来了,看到我们这样,也只能当个孤魂野鬼,看着我们快活!”
说完,他一口吻住了秦霜华。
我看着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一幕,魂体被恨意灼烧。
我尖叫,我咆哮,我用尽全力朝他们冲撞过去。
可我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从他们火热交缠的身体中穿过,带不起一丝波澜。
他们听不见我的哭嚎,也感觉不到我的绝望。
我就在这里。
在我的家里。
眼睁睁看着杀害我的凶手,庆祝胜利。
无能为力的痛苦,几乎要将我彻底撕碎。
不对!
我死死盯着顾言那辣眼睛的脸,又看了看秦霜华沉溺其中的媚态。
这两个连我的死都拿来调情的畜生。
他们会为我烧纸?
他们会为我祭奠?
他们恨不得我永世不得超生,怎么可能还记挂着我在底下会不会挨饿。
如果我收到的祭品,都不是他们烧的。
那枉死城里的半块窝窝头,是谁给我的?
这五年来,一直记着我,还在给我烧东西的人……
到底是谁?
3
一股微弱的烟火气,将我从绝望的深渊中牵引出来。
我循着这股气息,在城市上空飘荡。
穿过繁华的街道,越过喧嚣的广场。
最终,我在一座阴冷潮湿的立交桥下,停住了。
桥洞里,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老人,正蜷缩在几个破纸箱里。
他面前,放着一个豁了口的铁盆,里面跳动着微弱的火光。
是爷爷!
我死之前,他们告诉我,爷爷卷走家里所有的钱,跑到国外去了。
原来,他一直在这里。
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靠拾荒为生。
我颤抖着飘了过去。
只见爷爷枯瘦如柴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出半瓶矿泉水,和一颗被踩扁的大白兔奶糖。
那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大白兔奶糖。
我五岁那年,摔断了腿,躺在医院里哭闹不休。
爷爷为了哄我,大半夜跑遍了半个城,买回了一包大白兔奶糖。
他说:“弈弈不哭,吃了糖,就不疼了。”
从那以后,每次我遇到不开心的事情,爷爷都会变戏法似的给我一颗糖。
“弈弈,生活是苦的,但糖是甜的。”
他颤抖着手,将那半瓶水,倒了一点在地上。
然后把那颗被踩扁的奶糖,郑重地放进了火盆里。
“弈弈,我的弈弈啊!”
爷爷浑浊的眼睛里,滚出两行热泪。
泪水划过他沟壑纵横的脸,刺骨的寒风让热泪结成了冰霜。
“爷爷没用,没能保护好我的囡囡。”
“爷爷没钱,给囡囡买不来好吃的。只能给囡囡烧颗糖,让你尝点甜。”
“囡囡在下面,是不是很冷?会不会很饿?”
“有没有被别的鬼欺负?”
“囡囡别怕,爷爷很快就能来陪你,来保护你了。”
“爷爷!”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想要冲过去抱住他。
可我只是个鬼魂,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唯一的亲人,在这世间受尽苦楚。
而害死我的凶手,却在用我的钱,享受着荣华富贵!
凭什么?!
凭什么好人没好报,坏人却能高枕无忧!
我不甘心!
我不服!
滔天的怨恨吞噬了我的理智,阴冷的气息轰然炸开。
几只觅食的老鼠吱吱叫着四处跑开。
“我要杀了他们!”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鬼差的警告被我抛之脑后,我只想复仇!
就在我的魂体即将因怨气过重而彻底爆裂、魂飞魄散时。
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将我笼罩。
那力量不带任何恶意,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4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令鬼心神安宁。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魂体不再是之前那副怨气冲天的恐怖模样。
“醒了?”
一个清冷低沉的男声,从不远处的金丝楠木椅上传来。
我闻声望去,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中式盘扣长衫,银发如雪,用一根乌木簪子松松地挽着。
眉眼清冷,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明明是佛子般禁欲的清隽面容,眼底却藏着洞察世事的慵懒与邪气。
他手中,不紧不慢地盘着一串墨玉佛珠。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警惕地后退一步。
男人掀起眼皮,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我叫傅司砚,别人都叫我傅九爷。”他声音平淡无波,“至于这里,是我的地方。”
傅九爷?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了,在枉死城,那些消息灵通的老鬼们聊天时提到过。
京城傅家,玄学界的泰山北斗。
而傅家现任家主傅九爷,更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据说连地府的十殿阎罗,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地敬三分茶。
传闻他富可敌国,名下产业遍布阴阳两界,连枉死城的物业,都有他家的股份。
是真正意义上的,阴阳两道,通吃!
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要救我一个无名小鬼?
“九爷,您为什么要救我?”我小心翼翼地问。
傅九爷将手中的佛珠停下,抬眸看我,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我的一切。
“不是我要救你。”他声音清冷,“是你爷爷。”
“我爷爷?”
“一个凡人,能凭借至纯至善的思念与爱意,将祭品穿透阴阳壁垒,直接送到枉死城。”
“这份执念,感动了天道。”
傅九爷淡淡地解释道。
“天道不公,但偶尔,也会给人一线生机。”
“所以,你就是我的生机?”
我的眼中燃起希望。
“可以这么说。”
傅九爷站起身,缓步走到我面前。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我无法呼吸。
“姜弈,我可以帮你。”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亲手向那对狗男女复仇。”
他垂眸看着我,银色的长发有几缕垂落在肩头。
“真的吗?!”
“您要我做什么?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愿意!”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
“很好。”
傅九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笑容,让他那张清冷禁欲的脸,多了几丝妖冶的邪气。
傅九爷的指尖轻轻点在一张照片上。
“顾言的未婚妻,楚家的大小姐,楚嫣然。”
“我要你,在他们的订婚宴上,抢婚。”
我彻底懵了。
“抢、抢婚?”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我这个鬼,去抢一个活人的婚?
这怎么可能?!
傅九爷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薄唇轻启。
“我会让你,借尸还魂。”
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指向另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清秀,眼神带着几分怯懦的女孩。
“她叫安宁,一个十八线小演员。”
“半小时前,她撞见顾言和秦霜华的丑事,被他们联手制造意外,从酒店顶楼推了下去。”
“现在,她的身体,还是温的。”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