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祁堇棠出生后的第二个月,村里来了两个陌生的面孔,是一位带了男儿的女子。
那女子自称姓孟,是个游方郎中,带着一个两岁的儿子,说是家乡遭了灾,一路逃难至此,见槐花村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想在此地落脚。
消息传到祁朝玉耳里时,她正抱着祁堇棠在院子里晒太阳。

阳光暖融融的,洒在祁堇棠粉嫩的小脸上。
她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眨呀眨。
祁朝玉低着头,用指尖轻轻点着女儿的鼻尖。
一旁的祁风和祁雨安静地坐在木凳上,看着这一幕,兄弟俩眼神里面藏着羡慕。
母亲从未这般温柔地抱过他们。
祁风又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他不该也没有资格忮忌自己可爱的亲妹妹。
母系是斩不断的龙脉,女子自古以来就是土地的根。
而妹妹是嫡女。她的名字是注定要写进祠堂,族谱一定是单写一页,同时也会和母亲一样,成为祁家的顶梁柱。
再说,比起村里的大多数不受重视的男儿,他们确实算是幸运的。
母亲不仅给了他们堂堂正正的名字,还让他们吃饱穿暖,过得让人艳羡。
想到这里,祁风心底那点微小的酸涩便悄悄散了。
他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看着母亲和妹妹依偎的身影,心中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做妹妹的助力,绝不做她的累赘。
“堂姐,我打听过了,确实是逃难来的。那孟郎中看着二十上下,衣衫虽旧,却浆洗得干净,言谈举止也斯文,懂礼数。她儿子瞧着有个一两岁,瘦弱些,但眉眼很清秀。” 祁春补充道,“她昨日刚到,就帮村头王老五家发热的小儿看了诊,分文未取,瞧着像是有真本事的,心肠也不坏。”
祁朝玉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小手,沉吟片刻。
她作为一村之长,既要维持村子的安宁,也要对村民负责。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尤其还是个懂医理、能接触人病痛的外人,需得谨慎。
“既如此,你带几个人,再去细细问问,若真没什么问题,村里那间闲置的旧瓦房就暂借给她们母子栖身吧。” 祁朝玉最终拍了板,“告诉她们,既是落难,前三个月的租子就免了,让她安心住下。咱们槐花村,不欺外乡人,但也容不得宵小。”
“是,村长仁善。” 祁春领命而去。
祁堇棠在母亲怀里,听得一清二楚。
孟郎中?带着儿子?她心里微微一动。
在物质和医疗技术匮乏的古代,一个医者,无疑是很值得结交的人脉。
而且,这孟郎中初来乍到便施以援手,要么是本性良善,要么就是极懂人情世故。
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深入了解。
几天后,孟郎中母子便在村尾那间略显破旧但还算齐整的瓦房里安顿了下来。
很快,她就凭借扎实的医术和温和友善的态度赢得了村民的好感。
她诊金收得低,遇到实在困难的,甚至允许赊账或以物易药,这让槐花村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祁朝玉也暗中观察了些时日,见孟郎中确实安分守己,且医术颇佳,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方便了许多,便也渐渐放下了心。
这一日,柳氏抱着祁堇棠在村里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尾。
隔着矮矮的篱笆墙,祁堇棠看到了那个传闻中的孟郎中。
她正在院子里晾晒草药,身形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头发用一根木簪利落挽起。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从容。
而更吸引祁堇棠目光的,是站在一旁的那个小男孩。
看起来约莫两岁大,穿着打补丁但干净的衣裳,不哭不闹,正睁着一双漆黑清澈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头顶晃动的树叶光影。
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久不见日光的白皙,衬得那双眼眸愈发幽深,五官极其精致。
似乎是感应到注视,那孟书白忽然转过视线,对上了被柳氏抱在怀里的祁堇棠的目光。
隔着篱笆,两个奶娃娃无声地对视着。
还不会说话的祁堇棠,只能靠眨眼传递自己的友好信号。
这就是那个郎中的儿子?长得倒是挺好看,就是太瘦弱了。看起来不太像会闹腾的样子,像是个i人。
孟书白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好奇,也没有害怕,而是一种淡淡的平静。
这时,孟鹤年注意到了柳氏,连忙放下手中的草药,擦了擦手,快步走到篱笆边,微微躬身行礼:“柳正夫安好,这就是村长家的千金吧?真是玉雪可爱。”
她的声音温和有礼,态度恭敬。
柳氏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低下头不与孟鹤年对视:“孟郎中客气了,这就是小女堇棠。我们随便走走,打扰你了。”
“没有没有。” 孟郎中目光落在祁堇棠身上,忍不住惊叹,“姐儿眼神清亮,骨骼匀称,中气也足,养得极好。”
祁堇棠配合地动了动手:“咦啊~”
这位郎中,倒是有眼光!
见祁堇棠像是对她的话有反应,孟郎中更是惊讶:“看来村里人说得不错,棠姐儿果然讨喜。”
柳氏又与孟郎中寒暄了几句,他怕被有心之人看到说闲话,便抱着祁堇棠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祁堇棠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院子里,孟郎中已经回到药架前继续忙碌,而那小男孩,依旧安静地坐着。
药香隐隐约约地飘来。
祁堇棠收回目光,趴在柳氏肩头,打了个小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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