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是唯一的选择
安平侯府今夜灯火如昼，丝竹声顺着雕花窗棂溢出，大半个京城的权贵都聚在了这儿。
为了庆祝那位杀神回京，侯府恨不得把地砖都换成金的。
宴厅角落，一张不起眼的楠木圆桌旁，姜宁垂着眼，百无聊赖地盯着面前冷透的茶水。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如意裙，在这个遍地流光锦、满头珠翠的场合里，扎眼得很。
就像是一滴墨，落在了一幅锦绣牡丹图上。
“姐姐。”
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姜雪在一众贵女的簇拥下走来，一身粉霞锦掐腰长裙，衬得整个人比御花园最娇嫩的花还要艳上三分。
她掩着唇，故作惊讶：“怎么躲在这儿？也是，乡下那个庄子我也去过，没规矩惯了，乍一见这么多贵人，确实容易露怯。不过姐姐放心，大家都知道你的出身，不会笑话你不懂礼数的。”
周遭的千金小姐们互相递了个眼色，轻嗤出声。
“原来这就是侯府那个找回来的真千金？寒酸样儿。”
“真凤凰不如假山鸡，我要是她，早就找根绳子吊死算了，哪里还有脸坐在这儿丢人现眼。”
安平侯夫人坐在主位上，正跟几个诰命夫人说笑，听见这边的动静，只淡淡瞥了一眼，眼中厌恶一闪而过，随即转过头，仿佛那是团脏东西。
她现在满心只有那个即将登门的男人。
谢妄。
本朝唯一的异姓王，镇国大将军。听说这回他在北疆又砍了几千个人头，陛下为了拉拢他，有意让他从京中贵女里选一位正妃。
满京城谁不知道，姜家那个养女姜雪才名动天下，又是京城第一美人，这王妃的位置，非她莫属。
至于姜宁？不过是个凑数的笑话。
“轰——”
沉重的正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粗暴推开，冷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而入，瞬间吹灭了门口的两盏宫灯。
满堂喧嚣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甲胄摩擦的冷硬声响。
一个男人踏着夜色走了进来。
玄铁寒甲未卸，暗红披风猎猎作响，上面似乎还带着未散的血腥气。他身形极高，如同一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黑山。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双眸子沉得骇人，目光扫过之处，那些原本高谈阔论的权贵们纷纷低头，连气都不敢大喘。
这就是谢妄。
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随时会落下的刀。
姜雪心头狂跳，指尖紧紧捏着帕子。
他来了。
是为了她来的。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端起一杯温好的佳酿，莲步轻移，袅袅婷婷地迎了上去。脸上挂着最完美的羞怯笑容，声音婉转得能滴出水来：“将军一路辛苦，这是父亲珍藏多年的……”
话未说完，姜雪便感觉到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谢妄像是根本没看见面前挡了个大活人，脚下步子连停都没停，径直撞了过去。
“啊！”
姜雪身娇体弱，哪里经得起这一撞，整个人像是被狂风卷落的枯叶，狼狈地向一侧踉跄倒去。手中酒杯倾覆，暗红色的酒液泼了满身，在那件昂贵的粉霞锦上染出大片难看的污渍。
酒杯落地，清脆碎裂。
厅内众人瞪大了眼，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是要送美人过鬼门关吧！
安平侯正要起身的动作僵在半空，笑容裂在脸上，半晌没回过神来。
谢妄连个余光都没施舍给地上眼眶通红的姜雪，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每一步都踩得人心头发颤。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他的背影。
只见那位杀神越过主位，越过满堂珠翠，最终停在了最偏僻、最阴暗的角落。
停在了那个穿着旧衣、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姜宁面前。
姜宁抬起头。
四目相对。
谢妄身上那股令小儿止啼的戾气，竟在这一瞬间，像是积雪遇阳，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伸手入怀。
众人屏息。
掏兵符？
还是掏刀杀人助兴？
下一刻，一只色泽温润、一看便知价值连城的血玉镯子，被那只杀人无数的大手轻轻托了出来。镯身带着体温，显然是被人贴身捂了许久。
紧接着，又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谢妄随手将圣旨往桌上一搁，那动作随意得就像是扔一块擦脚布，随后弯下腰，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而小心，捉住姜宁的手腕。
那手腕太细，还没他半个巴掌宽，旧衣的袖口磨得起球，显得那皮肤白得刺眼。
“陛下想赐婚，我没接。”
男人嗓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北疆的风沙气，却格外好听。
“我想先把这镯子送出去。姜宁，愿意做谢妄的妻子吗？”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表情都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下巴几乎砸穿了桌面。
他们没听错吧？
那个杀人如麻的活阎王，不是来选妃的，是来求亲的？
求的还是那个被侯府当成弃子的村姑姜宁？
“将军，您是不是认错……”
安平侯夫人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想说些什么挽回场面。姜雪更是瘫在地上，脸上红白交错，指甲几乎要把掌心抠出血来，脑子里嗡嗡作响。
凭什么？
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凭什么！
谢妄侧过头。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安平侯夫人的后半句话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那眼神冷得像在看死人。
“认错？”
谢妄嗤笑一声，替姜宁将袖口挽好，遮住那只镯子，转身环视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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