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西市奇货,初遇婉儿
接下来的两天,是林枫穿越后最难熬的时光之一。
身体像一座战场,高烧与草药、感染与意志在进行着拉锯战。他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清醒时,便忍着剧痛小口喝下林福熬煮的、越来越浓的金银花蒲公英水,指导老仆更换鱼腥草敷料,并反复叮嘱他留意那盆“香胰”的变化。昏沉时,则被混乱的噩梦纠缠——前世的实验室爆炸,今生的父母血影,还有郑元寿那模糊却充满恶意的狞笑。
身体的痛苦、复仇的渴望、生存的压力,像三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林福成了他唯一的支柱。老人不懂少爷为何执着于那盆古怪的东西,但他无条件地信任和执行。他细心照料林枫,定时喂药换药,又严格按照林枫昏睡前的交代,将那个浅瓦盆放在最阴凉的墙角,并用一块湿布半盖着,保持一定的湿度,防止皂体开裂。
第三天清晨,当林枫从一阵冰冷的汗意中醒来时,他惊讶地发现,身体的灼热感似乎消退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疼痛,但头脑却清晰了不少。他挣扎着看向墙角,那盆“香胰”的表面已经凝固,呈现出一种均匀柔和的淡粉色,触摸上去,带着油脂的润泽感和一定的硬度。
成了!虽然熟成时间远远不够,碱性强了些,但作为洁面沐浴的产品,只要控制使用时间和冲洗彻底,已经远超这个时代的“胰子”和皂荚!
活下去的第一步,终于有了切实的载体。

“福伯……”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力量,“把这‘香胰’……小心地倒出来,切成……半个巴掌大小、一指厚的方块。边缘要整齐。”
林福依言,用一把干净的薄木片,小心翼翼地将整块皂体从瓦盆中剥离。凝固良好的皂体脱模完整,淡粉色的方块散发着淡淡的茱萸辛香,混合着一丝皂类特有的、干净的气味。林福笨拙却仔细地将它切割成十二块大小相仿的皂块,整齐地码放在另一个干净的瓦片上。
每一块,都泛着细腻的光泽,形状规整,在这个时代,单论卖相,已是上品。
林枫仔细观察着,心中快速盘算。原料成本极低,但技术附加值极高。定价不能太低,否则不符合其“精品”定位,也容易引人怀疑;也不能太高,毕竟还需要打开市场。洛阳西市人流混杂,三教九流都有,是试水的最佳地点。
“福伯,今天你去西市。带上三块‘香胰’,再带一小盆清水,一块最脏的旧布。”林枫仔细交代,“不用叫卖。找个人流稍多、但不挡路的角落,把水和布摆开。有人路过,你就用这‘香胰’,沾水,在那块脏布上演示如何搓洗出泡沫,如何将污渍洗净。有人问,你就说这是‘林氏香胰’,去污留香,不伤肌肤,三十文一块。不还价。”
三十文!林福手一抖,差点把瓦片打翻。三十文!够买六七斤粟米了!寻常胰子不过十文左右,澡豆昂贵,但那不是他们这种破落户能觊觎的东西。少爷这……这能卖出去吗?
看着林福惊疑不定的眼神,林枫虚弱却坚定地说:“福伯,信我。我们别无选择。记住,演示时,动作要慢,要让人看清泡沫和去污效果。有人买,只卖三块,多一块也不卖。卖完立刻回来。”
饥饿和少爷眼中不容置疑的光芒,最终让林福下定了决心。他用力点点头,用一块干净的粗布包好三块香胰和演示用的东西,深吸一口气,推开破门,融入了洛阳清晨微凉的空气中。
破屋里只剩下林枫一人。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上眼,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成败在此一举。卖出去,就有钱继续买药买粮,就能稍微缓口气,进行下一步计划。卖不出去……他不敢去想。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身体的疼痛似乎被这巨大的焦虑暂时压制了。他侧耳倾听着门外的每一点动静,盼望着那熟悉的、蹒跚的脚步声响起,却又害怕听到的是沉重的、失望的叹息。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就在林枫几乎要耗尽心力,再次陷入昏沉时——
吱呀。
木门被推开,林福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粗布包,脸上混合着激动、难以置信和一丝后怕的潮红。
“少……少爷!”林福的声音都在发颤,“卖……卖出去了!全卖出去了!”
林枫猛地睁开眼,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慢点说,怎么回事?”
林福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按少爷说的,在西市口那个老槐树下摆开……开始没人理,后来我就在那脏布上搓,搓出好多白泡泡……就有人围过来看稀奇……”
他比划着:“有个穿着体面的管家模样的人,看了好久,问我价钱。我说三十文,他嫌贵,我就当着他面,又搓了一遍,那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真的就干净了一大片!旁边人都啧啧称奇。那管家就掏钱买了一块,说是回去给夫人试试……”
“然后呢?”林枫追问,他知道,第一个顾客往往是关键。
“然后……然后就有个过路的行商也买了一块。最后一块,是被一个穿着胡服、像是西域来的客人买走的,他闻了闻那香味,很满意,给了钱就走了!”林福说着,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小钱袋,哗啦一声将里面的铜钱倒在林枫面前的稻草上。
九十枚磨得发亮的开元通宝,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令人心安的金属光泽。
九十文!对于此刻的林枫和林福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成功了!林枫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虚弱感几乎将他击倒,但心底涌起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振奋和希望。他的判断是对的!技术带来的降维打击,在这个时代有着巨大的市场空间!
“福伯,做得好!”林枫不吝夸赞,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这些钱,你收好。立刻去办几件事。”
林枫的思路清晰起来:“第一,买够十天吃的粟米和粗盐。第二,按照上次的方子,再买足够的肥肉和茱萸粉,不,这次可以再试试薄荷或者艾叶,看看不同香味。第三,多买些干净的白麻布,要结实些的。第四……找个可靠的药铺,照方子抓几副消炎清热的药材,要质量好的。剩下的钱,留作备用。”
有了这笔启动资金,很多事情就可以立刻推进。扩大生产是必然的,但要控制节奏,保持“奇货可居”的神秘感和价值感。每天只卖少量,既能维持现金流,又能避免过早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尤其是郑家的注意。
林福看着那堆铜钱,又看着少爷虽然虚弱却指挥若定、目光灼灼的样子,只觉得压在心头多日的巨石被搬开了一道缝隙。他用力点头,将钱仔细收好,转身又要出门。
“等等,福伯。”林枫叫住他,沉吟片刻,“下次去西市,换个地方,别总在一个地方摆摊。还有,留意一下,西市里有没有信誉比较好、胆子比较大、背景又不算太复杂的商铺,特别是……经营胭脂水粉、日用杂货,或者胡商开的店。”
他想到了那个买走香胰的胡商。胡商往来东西,见多识广,对新奇货物接受度高,且通常不那么受本地门阀势力的直接约束,或许是初期一个不错的、可以试探合作的渠道。
林福记下,匆匆去了。
接下来几天,林家破宅里的“生产”进入了小规模的稳定期。林枫的身体在持续服药和稍有好转的饮食下,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恢复着。虽然依旧无法下床,但高烧已退,伤口开始收敛,不再流脓。精神的振奋是最好的良药。
林福则成了忙碌的“工程师”兼“销售总监”。他在林枫的远程指导下,制皂工艺越发熟练,不仅成功试制了添加薄荷碎叶的青色香胰和添加艾草粉的淡绿色香胰,清洁效果依旧出色,香味却各有特色。售卖点也按林枫所说,在西市几个不同区域轮换,每天只带三到五块,延时销售,几乎每次都能在短时间内售罄。“林氏香胰”的名声,开始在西市底层百姓和部分中等人家的仆役间小范围流传开来。
林枫躺在床上,一边对抗着伤痛,一边通过林福的汇报,敏锐地捕捉着市场的反馈,调整着策略。他让林福有意识地与几个看起来可靠、购买过不止一次的顾客简单交谈,了解他们的使用感受和期待。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第五天下午。
林福这次去了西市靠近南门的一个角落摆摊。他刚将清水和脏布摆好,拿出一块新制的、带着清凉薄荷香气的青色香胰准备演示,一个穿着细葛布衫、头上簪着一支朴素银簪的年轻女子,在一个小丫鬟的陪同下,径直走了过来。
这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眉眼清秀,肤色白皙,虽衣着不算华丽,但举止间自有一种商贾人家特有的精明利落,又隐隐带着一丝落落大方的气度。她不像寻常围观的百姓那样只是好奇地看着,而是目光锐利地落在林福手中的青色皂块上,又扫过旁边瓦片上摆着的另外两块不同颜色、香气的香胰。
“老丈,”女子开口,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探究,“你这‘香胰’,怎么卖?”
林福见对方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忙按林枫教的回答:“这位娘子,这是‘林氏香胰’,去污留香,护养肌肤,三十文一块。”
“三十文?”女子微微挑眉,这个价格对于市面上的“胰子”而言,确实偏高。但她没有立刻质疑价格,而是指了指林福手里的青色皂块,“可否让我看看?”
林福有些犹豫,这皂块金贵,但看对方不像寻常人,还是递了过去。
女子接过,入手便觉细腻润泽,绝非寻常胰子的粗糙可比。她凑近轻嗅,一股清凉提神的薄荷香气沁入心脾,非常纯正,没有劣质香粉的刺鼻感。她又用指甲轻轻在皂体边缘刮了一下,质地均匀紧密。
“老丈,你这‘香胰’,是何人所制?原料是什么?与寻常胰子有何不同?”女子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眼神清亮,显然不是随便问问。
林福顿时语塞。林枫只教了他如何演示售卖,没教他如何应对这种深入的盘问。他支吾着:“是……是小老儿家中秘法所制,原料……原料自然是好的,比寻常胰子洁净得多,也香得多……”
女子看他神态,心中了然,知道这老仆并非真正的制作人。她也不为难,反而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三十文钱,放在林福面前:“这块青色的,我要了。”她又指了指另外一块淡粉色的茱萸香胰和淡绿色的艾草香胰,“这两块,我也要了。一共九十文,可对?”
林福愣住了,没想到这位娘子如此爽快,一下子包圆了他今天带出来的所有存货!他连忙点头,手忙脚乱地就要用粗布包起来。
“且慢。”女子却示意丫鬟接过三块香胰,自己并未离开,而是看着林福,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老丈,我姓苏,家中在西市经营一家小小的杂货铺子。我对你这‘香胰’很感兴趣。不知可否拜访一下制此物的师傅?或许,我们可以谈谈更长久的买卖。”
林福心头一跳,想起少爷“留意可靠商铺”的吩咐,又见这苏娘子谈吐不凡,举止有度,不像奸猾之人,一时间踌躇不定。
苏婉儿(正是此女)见状,知他做不了主,也不催促,只是将九十文钱再次往前推了推,微笑道:“老丈不必为难。这钱你且收下,香胰我带走试用。若是合用,明日此时,我仍在此处等你,听听师傅的意思。若是不来,也无妨,就当结个善缘。”
说罢,她微微颔首,带着丫鬟和那三块香胰,转身离去,汇入西市熙攘的人流中。
林福拿着那九十文钱,站在原地,看着苏婉儿离去的背影,心绪纷乱。他隐约感觉,这位苏娘子的出现,或许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他不敢耽搁,匆匆收拾了东西,快步往破宅的方向赶去。
他必须立刻把今天这不同寻常的遭遇,告诉少爷。
破宅里,听完林福略带激动的叙述,林枫沉默了许久。
苏婉儿……杂货铺……包圆存货,并要求面谈合作……
这不是普通的顾客,这是一个敏锐的商人,看到了“香胰”背后的巨大商机,并且有魄力立刻出手接触源头。
风险与机遇并存。解除合作,意味着可能获得更稳定的销售渠道、更高的利润分成、甚至一定程度的信息和资源支持。但同时也意味着,他林枫,这个“林氏香胰”背后的“师傅”,将不得不从幕后走向台前,至少是半公开的状态。这会增加暴露的风险,尤其是在他伤势未愈、羽翼未丰,且身负血仇的情况下。
然而,正如他之前所想,单靠林福这样零敲碎打的零售,效率太低,影响力太小,资金积累也太慢。想要快速完成原始积累,为后续的复仇和发展铺路,与一个有实力的本地商人合作,几乎是必然的选择。
关键就在于,这个苏婉儿,是否值得信任?她的背景如何?胃口有多大?
“少爷,我们……见是不见?”林福忐忑地问。
林枫看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光,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身下粗糙的稻草。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见。”
“不过,不是她去的地方,也不是这里。”
“福伯,明天你去告诉她,师傅身体不适,不便外出。若她真有诚意,请她……后日午时,到我们这巷口第三家茶馆的二楼雅间一叙。”
他需要时间再打探一下这个苏婉儿的底细,也需要时间,让自己在这首次正式的“商业谈判”前,精神和身体都准备得更充分一些。
西市的偶然相遇,或许将悄然改变许多事情的走向。
破宅外,洛阳城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而屋内那点倔强的火苗,在引入了第一缕可能的“东风”后,似乎燃烧得更加旺盛,也更加……引人注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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