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前哨站并非小马国常见的石木结构城堡,而是粗犷、实用主义的产物。它依托一根天然的巨大黑曜石柱建造,层层叠叠的平台和洞穴被巧妙凿出,以悬空廊桥连接,外表覆盖着耐热抗魔的龙鳞状金属板。起降坪上风化的痕迹和修补的焊疤,无声诉说着这里时常经受恶劣天气乃至更危险的事态。
飞翼艇降落时,卷起的干燥尘土中带着硫磺和金属的气息。几名驻守的卫兵——包括两名健壮的陆马、一名眼神锐利的独角兽和一名翅膀边缘镶嵌了强化骨板的飞马——早已列队等候。他们的制服混合了小马国皇家卫队的标志和龙之域边境部队特有的、更具功能性的护甲组件。
带队的是名中年陆马队长,鬃毛剃得很短,脸上有一道淡淡的旧疤。“闪耀盔甲”总队长麾下的精锐,暮光认出他的臂章,心中稍定。
“银盾队长,”暮光走下舷梯,蹄子踏上坚实的地面,“感谢接待。我是暮光闪闪公主,这是斯派克。我们收到了从这里中转的信件,并观测到空中的异常现象。”
“公主殿下,斯派克阁下,欢迎来到‘孤峰’。”银盾队长声音沉稳,动作干练地行礼。“情况比通讯里说的更…复杂。幻象持续显现,且强度在缓慢增加。我们已经疏散了非战斗和非研究人员到下层掩体。请随我来,调查负责人正在观测台等您。”
前往观测台的路上,暮光迅速观察着哨站内部。通道狭窄但坚固,墙上除了必要的魔法照明,还挂着一些显然是来自不同种族文化的饰品:一块边缘焦黑的龙族狩猎图腾,一小幅色彩柔和的幻形灵菌毯画,甚至还有一串狮鹫风格的羽毛护符。这里比她想象中更具…多元性。
“哨站的成员构成似乎很特别?”暮光问道。
“是的,殿下。”银盾回答,蹄步在金属网格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孤峰’名义上是小马国前哨,但实际运作更接近…多方合作的观察站。我们负责基础安防和通讯,具体的研究和异常监控,由一位…嗯,比较特殊的学者负责。他坚持亲自向您汇报。”
观测台位于哨站最高处,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圆形平台,拥有360度的广阔视野。此刻,它正被空中那巨大的海市蜃楼映照得光怪陆离。
平台上,背对着入口,站着一个并非小马的身影。
他比斯派克高大得多,接近成年龙族的体型,但轮廓更显修长精悍。覆盖身体的不是厚重鳞甲,而是光滑如黑曜石、带有暗金色天然纹路的甲壳。一对结构精巧、半透明的翼膜收拢在背后,在幻象光芒下折射出虹彩。一条长长的、顶端呈纺锤状的尾巴轻轻摆动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部:并非传统龙类的凶猛外貌,而是更接近灵长类与爬行类的融合,有着突出的喙状口鼻和一双巨大、呈现琥珀金色的复眼,此刻那复眼中正倒映着不断变换的幻象流光。
听到蹄声,他转过身。动作流畅而安静。
“请容我介绍,”银盾队长说,“艾利奥特·灼痕阁下,龙族与异态魔法现象学者,‘孤峰’的首席调查员。艾利奥特阁下,这位是暮光闪闪公主,这位是斯派克阁下。”
“终于见面了,公主殿下。还有斯派克,久仰。”艾利奥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多层音轨重叠的磁性共振。他微微颔首,姿态优雅,与小马国常见的龙族那种粗豪截然不同。“感谢您如此迅速地响应我那笨拙的传信。”
“你就是发信者?”暮光走上前,与他并肩望向空中的幻象。近距离观察,这幻象的细节更加惊人,那些流淌的光仿佛有生命,在复杂的水晶结构中遵循着某种深奥的韵律脉动。“那幅龙皮密文,还有这天空中的景象……你知道它们是什么。”

“知道一部分,推测更多。”艾利奥特抬起一只前爪,爪尖萦绕着微弱的数据流般的光芒,似乎在同步记录着什么。“那封信,是我用残留在我导师——一位更古老的星穹龙学者——遗物上的‘感知印记’转译而成的。他在一次深入‘龙骨坟场’的探索后陷入长眠,临睡前只反复呓语关于‘帷幕变薄’和‘记忆渗漏’。那幅密文,是他呓语时,身边一块具有记忆储存特性的星蓝矿自发形成的记录。”
他转向暮光,琥珀色的复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至于这个……我们称之为‘记忆残影’。它不是幻象,公主殿下。它是曾经存在过的某个真实空间或事件的记忆碎片,因为现实结构出现局部弱化,而从更高维的‘记录层面’泄漏到我们的感知中。就像一本被水浸湿的书,某一页的图案印到了另一页上。”
暮光感到一阵寒意,不是因为话语本身,而是因为这与她的推测惊人地吻合。“‘记忆回廊’?”
艾利奥特的复眼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您知道这个术语。很好,这省去了很多基础解释。是的,我们可以暂且称那个‘记录层面’为记忆回廊。而目前的情况是,回廊的‘墙壁’正在变得不稳定。您在空中看到的,是其中一处‘储藏室’的投影。那些水晶……如果我的解析没错,是一种纯粹由凝固的‘记忆’与‘情感’能量形成的实体,来自一个早已失落、甚至可能被主动从历史中抹去的文明。”
斯派克忍不住插话:“等等,你说‘抹去’?谁能抹掉一个文明?还有,为什么是这里?龙之域的边境?”
“好问题。”艾利奥特赞许地看了斯派克一眼。“首先,关于‘谁能抹去’——这正是最令人不安的部分。现有证据指向的,并非战争或灾难,而是一种……‘格式化’。至于为什么是这里……”他用爪子指向脚下,“‘孤峰’所在的这片高原,下方深处,是数个远古时代强大的魔法场交汇点,空间结构本就相对薄弱。在更古老的年代,它甚至可能是一个通往‘回廊’或其他次级维度的天然门户。如今门户早已封闭,但‘墙壁’最薄的地方,往往就是这里。最近的‘扰动’,就像一次次敲击,让这些薄弱点开始出现裂痕。”
他调出一个魔法投影,显示出一幅复杂的三维能量图。“您在路上遇到的‘空间伤口’,就是裂痕的直接表现之一。而这道‘记忆残影’,则是从裂痕中渗出的第一缕‘气味’。根据我的监测模型,这只是开始。随着扰动持续,渗漏会加剧,可能会从无害的‘观看’,演变为实质性的‘交融’或‘覆盖’。”
暮光凝视着能量图上那些代表着不稳定节点的闪烁红点,一个比一个更靠近小马国腹地。“这些扰动,到底是什么引起的?它们似乎有某种…智能模式?至少在龙皮密文的记录里,像是有观察者和被观察的目标。”
艾利奥特沉默了片刻,复眼中的数据流加速。“这才是核心谜团,殿下。我的导师相信,扰动源并非来自我们宇宙内部。它更像是……外部某个无法想象的宏大存在或系统,其运行产生的‘噪音’或‘副产物’,穿透了维度的屏障,波及了我们。至于‘智能’……那密文记录的,可能不是扰动源的‘意图’,而是某个在更高维度目睹了这一过程的古老观察者留下的警示。那只‘眼’,可能是观察者的象征,也可能……就是被扰动源‘注视’的目标本身。”
平台上一时寂静,只有高空的风声和幻象光芒流转的微光。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艾利奥特阁下。”暮光最终打破沉默,语气坚决。“关于你的导师,关于他探索的‘龙骨坟场’,关于你所有的监测数据。同时,我们必须尝试与这道‘残影’互动,获取更多关于那个失落文明的信息,这或许能帮助我们理解‘格式化’的机制。此外,我需要立刻向小马国全境及所有友好种族发出初步预警,并建立一个更广泛的联合研究网络。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任何一个单一势力的处理能力。”
艾利奥特深深点头。“我完全赞同。我的研究室和所有数据向您开放。至于互动……”他看向那绚丽而诡异的幻象,“我已经设计了几种弱干涉方案,但风险未知。有您在,成功的概率和安全系数都会大增。”
“暮暮,”斯派克突然拉了拉暮光的翅膀,压低声音,眼睛却瞟着艾利奥特研究室门口挂着的一串奇特的、像是某种昆虫鸣囊风干制成的装饰,“这家伙……可靠吗?他看起来知道得也太多了。”
暮光看了看艾利奥特那专注工作的背影,又看了看空中沉默的幻象。“直觉上,我相信他的专业和诚意。但你的谨慎是对的,斯派克。”她也压低声音,“我们保持警惕,多方验证。真相往往隐藏在细节和动机之中。现在,让我们先专注于眼前的谜题。”
她对艾利奥特说道:“艾利奥特阁下,请带我们去你的研究室。另外,我需要一个安全的通讯环境,联系几位朋友。她们或许能提供不同的视角,甚至……亲身帮助。”
她想到的是精通情感与梦境魔法的露娜公主,以及曾深入研究过混沌本质的无序。当然,还有她那些遍布各地、可能已经接触到不同层面异常的老朋友们。
新的盟友已经现身于这荒凉的前哨。
而天空中的记忆残影,仿佛一只巨大的、无声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下方渺小的生灵,注视着他们即将踏出的、探寻失落真相与未知危险的第一步。
就在暮光跟随艾利奥特走向室内时,斯派克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幻象。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银色竖琴般的轮廓,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琴弦被看不见的手指,轻轻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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