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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多，城南那片老厂区黑得跟泼了墨似的。空气里有股怪味，铁锈混着机油，还掺了点说不清的甜腻东西，像是什么水果烂在角落沤了很久。林雾蹲在三号仓库外头的消防梯顶上，那梯子锈得快要散架。她嘴里叼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塑料棍子随着她舌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动，在月光底下晃出一点微弱的光。

耳朵里塞着的耳机滋啦响了一下，传来个怪里怪气、听不出男女的电子音：“人进去了，东北角那个小门。‘雕刻师’手底下打杂的，叫‘灰雀’。带了家伙，情绪不太稳。”

“嗯。”林雾含糊地应了一声，糖块在腮帮子那儿顶出个小鼓包。她抬手调了调卡在右眼上的小镜片，眼前那片黑乎乎的仓库院子，一下子蒙上层幽幽的绿光。底下，一个穿着深色工装的男人，正哆哆嗦嗦地撬着侧门那把老挂锁。新手。笨手笨脚的。她心里那点隐约的期待落空了。不是正主，没意思。

今晚这趟“夜班”，是中间人那边递来的话，让她来截住这小子，顺便看能不能摸到点儿“雕刻师”的底。这三个月，城里出了三起恶心人的案子，死的都是娱乐圈边边角角的小角色，现场弄得跟什么邪门艺术展似的。那个自称“雕刻师”的凶手，还在网上有一小撮人捧臭脚。林雾对艺术没感觉，但对这种把杀人当创作、还搞出批观众的做派，膈应得很。更烦的是，上回那死者，好几年前在一个小活动上跟她凑巧同过框，虽然照片糊得妈都不认得，但总归是个麻烦。她最烦麻烦粘上身。

底下那“灰雀”总算把锁鼓捣开了，侧身溜了进去。林雾没动，又等了几秒，才像片没什么分量的影子，顺着那十米来高、锈迹斑斑的消防梯滑了下去。落地的时候，就鞋底蹭着水泥地轻轻“嗒”了一声，还没风吹过破窗户的动静大。嘴里那根糖棍，被她灵巧地换了个边叼着。

仓库里头又空又黑，只有高处几扇破了玻璃的窗户，漏进来几条惨白月光，照得空气里飘的灰尘都清清楚楚。一股子更冲的霉味儿，里头还混着点别的——一股甜丝丝、又带着铁腥气的味道。林雾鼻子动了动，是血，干了挺久的血。

“灰雀”打开了带来的强光手电，一道白惨惨的光柱劈开黑暗，最后晃悠着，定在了厂房正中间。那儿堆着些废旧的机床，中间绑着个人，嘴巴被胶带封着，正死命扭动，发出闷闷的“呜呜”声。

“别……别急啊，”“灰雀”的声音有点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他把背着的帆布包放下，开始往外掏东西：绳子，几把奇形怪状的小刀，还有个小巧的摄像机。“老师说了……今晚，今晚就是预习……你，你得有点镜头感，懂吗？”被绑着的人挣扎得更厉害了。

林雾悄没声儿地挪到一堆生锈的钢管后面，摸出手机。屏幕亮起，刺得她眯了下眼。经纪人红姐的未接来电图标上，数字已经跳到了“18”。最新一条微信是四十多分钟前发的：“我的活祖宗！早上七点杂志社拍照！你再敢迟到一次，再上黑热搜，我立刻吊死在你公司大门口！！！（后面跟着三个抓狂到变形的表情包）”她撇了撇嘴，拇指一划，锁了屏。还早。

那头，“灰雀”已经把摄像机在一个旧机床台上架好了，镜头对准了被绑的人。他拿起一把刀身薄薄的小刀，凑了过去，嘴里念念有词：“从哪儿开始好呢……老师总说，对称的东西，平庸……得打破……”他举起了刀，手电光下，刀尖有点晃。

“砰！”

一声脆响，不是刀扎进肉里的闷声，倒像是什么特别硬的小东西，狠狠砸在了旁边的铁架子上。

“灰雀”吓得一哆嗦，刀差点脱手。他猛地转过身，手电光胡乱朝发出声音的黑暗角落扫过去：“谁？！谁在那儿！”黑暗里，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有人用个什么硬玩意儿，一下一下，闲闲地敲着铁管。林雾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她没摘兜帽，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有嘴里那根棒棒糖的白色塑料棍，随着她走动的节奏，在指间转着小小的圈。

“晚上好啊。”她开口，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楚，甚至有点过于清脆了，跟她此刻懒洋洋的步子不太搭。“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拍片了？不过，你们这灯光打得，也太业余了点。”

“灰雀”的手电光，一下子全照在了她脸上。即便被晃眼的光柱照着，即便光线扭曲，那张脸也实在漂亮得有点过分。皮肤白得像冷调的瓷，眉眼鼻唇，每一处都精致得像是拿尺子比着画出来的，只是没什么活气，眼神淡淡的，带着点没睡醒似的慵懒，还有一丝明显的不耐烦——好像半夜被吵起来处理麻烦事的人是她。

这张脸，“灰雀”太熟了。他每天刷微博、看八卦论坛、蹲各种路透，这张脸隔三差五就在热搜上挂着，旁边不是“演技木头”就是“花瓶美人”。

“林……林雾？！”他声音都变了调，扯得像根快断的弦，里头塞满了荒谬和猝不及防的惊吓，“你……你怎么在这儿？！这、这是你们剧组新戏的景？！”他脑子一时没转过弯，眼珠子下意识地往四周黑黢黢的角落瞟，好像真在找隐藏的摄影机和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