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栀再次见到谢知屿，是五年后了。
这日她在好友周颜开的甜品店帮忙，有客人一早下了订单，要求下午6点送达。
地址留的是香山别墅，京市最负盛名的权贵府邸。
柏油路蜿蜒至半山腰，涂栀下了出租车，站在庄严古朴的铜门前，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
佣人引她穿过庭院，在进门那一刻，涂栀整个脊背僵硬了一瞬。
男人倚靠在宽厅中的黑皮沙发上，翘着腿，膝上放置了平板电脑，微微低头，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白衬衣的领口随意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截锁骨和修长的脖颈。
整个人散漫不羁又带着贵气。
涂栀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
她本能的伸手，将帽檐压低了些。
“岚山”近期爆火，成了京市叫得上名头的网红甜品店，一款普通的生日蛋糕定价1988，专供高端市场。
周颜说，赚有钱人的钱，最重要的是服务，所以走之前让她穿了店里的员工服。
9月暑气未消，温度不减，从东三环打车到西郊，穿越了大半个京市。
手中又拎着四五斤重的蛋糕，进门时，涂栀白生生的脸上早已沁着细密的汗。
这样的重逢，多少有些狼狈。
五年了，有些东西没变。
他依旧高高在上，矜贵不可攀。
她也忙于生计，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
两人之间，云泥有别。
涂栀硬着头皮，清了清发涩的嗓音，“先生，您订的岚山蛋糕已送达，请问需要为您打开吗？”
谢知屿闻声抬起眼皮，看向站在大厅里的女人。
目光相撞的那一秒，涂栀握着蛋糕盒手柄的掌心收紧，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男人瞥她一眼，眸底沉静凉薄，嗓音更是清淡，
“不用，放着吧。”
涂栀一怔。
佣人指着一旁的墨黑色大理石桌面：“小姐，您放在这里就好。”
她点点头，走过去将蛋糕盒放好，重述周颜叮嘱的话术：“很荣幸您在重要时刻选择岚山，蛋糕需要放在冰箱冷藏，24小时内食用口味最佳。”
呼吸逐渐恢复平稳。
谢知屿没认出她来。
还好，没认出来。
他们只不过谈了不到一年的恋爱。
若人生是一条直线，那两人的交融只不过是直线上的一个很小很小的点。
而他的人生可以轻而易举有许多个点。
她并不是特殊的那个。
方才的一点不堪消散，涂栀垂眸，低声说了句，“先生您慢用，打扰了。”
男人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低头继续看平板。
涂栀转身离开，迎面撞上了正往大厅走的女人。
女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套浅灰紫真丝连衣裙，薄荷绿翡翠玉镯晃动在手腕间。
谢以楠，谢知屿的姐姐。
女人视线同样扫过来，打量一眼，眼底刹那间转为诧异。
她嘴唇微动，似乎想开口，然而什么也没说。
涂栀从她身边经过，闻到了木质调玫瑰香水味。
熟悉的味道将她拉回五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傍晚，她第一次见谢以楠。
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坐在她对面的女人妆容得体，气质沉静。
“涂栀，我想你还不知道，资助你的艺阳基金会是我十年前创立的。”
谢以楠将一叠文件推到涂栀面前，在一张受资助的学生信息表中，涂栀的名字被特别标记了出来。
从初中到高中，艺阳基金会一直资助她的学费生活费，直到她考上了京大。
“作为你的资助人，我想我应该有这个资格，请求你和谢知屿分开。”
谢以楠目的明确，直切主题。
“当然，如果你不想，京大的毕业证，你会拿的很困难。”
涂栀捏着文件的手指逐渐泛白，用几分钟的时间消化完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
“你考虑一下。”谢以楠起身，身上的木质调玫瑰香味弥散开来。
涂栀眼眶红了，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
“即便您今日不过来，我也打算和他分开的。”
谢以楠定住脚步，肃静的脸上出现一抹诧异。
来之前她已然做好了对方纠缠的准备。
一个小镇姑娘，若不是在京大这样的顶级学府，这辈子都不会和家世显赫的谢知屿有交集。
她怎么会轻易放弃这段关系？
谢以楠再次确认：“我能相信你说的吗？”
涂栀直视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她知道谢知屿马上要出国了。
谢知屿出身于豪门世家，又生了一张极优越的脸，是京大的风云人物。
涂栀和他在一起，也没想过有结果。
有人说，学校是掩盖阶层差距的地方，毕业证一拿，大家各自回到各自的阶层。
大家并不同路，只是在同一个路口等过红灯而已。
前一天谢知屿的生日聚会，她在包厢外听到里面的冷嘲热讽：
“知屿不是要出国，他那小女友涂栀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机会分手呗，一个乡下来的姑娘，能和这样的人物谈一场恋爱已经是人生高光了。”
“当初也就是看上她又土又纯，这种姑娘，尝尝鲜体验一次也就够了。要说带劲儿，还得是咱京妹儿，敞亮大方，爽朗直白，没那么扭捏！”
包间内爆发出阵阵嬉笑声。
涂栀脸色发烫，握着生日礼物的手指渐渐苍白。
来京市上大学前，她连地铁都没有坐过，出过最远的门便是高中学校所在的小县城了。
第一次约会是吃日料，冰冰冷冷的食物吃到嘴里没什么味道，谢知屿买单时，前台店员说出口的数字还是让涂栀惊住了。
一顿饭可以顶她一个月打工赚的钱，她那个时候才知道两人差距有多大。
也产生了要不分开的念头。
分手那天的争吵的确惨烈，涂栀望着他愤怒摔门而去的背影，竟生出一丝快感。
看吧，在不被爱的事实面前，谢知屿这样的人一样脆弱。
随后心脏便是窒息的痛，如潮水般涌上来。
从冬日飞雪到盛夏蝉鸣，他们短暂的爱恋，又猝然的结束。
如她预想过的一样，镜花水月一场空。
——
谢以楠确信刚才自己没有认错。
她目光转移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沉声问：“刚才那个......”
声音被打断，男人将手中的平板合上，捏了捏眉心，语调漫不经心：“晚上季尉生日聚会安排在SENCE，你去吗？”
谢以楠生生疑将那句疑问咽了下去。
他太平静。
仿佛刚才来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卖员。
谢以楠敛容道：“你们年轻人的局，我不去了，好好玩。”
她想前几日给他安排的相亲，又问：“你最近和嘉禾相处如何了？上次见了面，人家姑娘对你挺有好感的，毕竟是温老的掌上千金，你多少得上点心。”
谢知屿抬了抬眼，面色依旧冷漠淡然：“你现在若是要我和她结婚，我也没意见。”
站起身，长腿几步迈向楼梯台阶，面色冷漠淡然，“你现在要是让我和她结婚，我也没什么意见。”
谢以楠皱眉：“知屿，你这是什么话，那也得你喜欢。”
谢知屿放下手中的平板，抬脚走到上楼的台阶处，回头说：“我不在乎。”
他不在乎，喜不喜欢。
在安排相亲对象时，问他想要什么样的，他也是这么回答。
谢知屿踏着台阶上了楼。
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谢以楠面色担忧，长长叹了口气。
刚才，他当真没认出涂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