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儿！年儿！快来啊！”
发小春梅趴在苏更年家墙头，冲她兴奋地招手：“走啊！又来了几个下放的，咱们去看看热闹啊！”
苏更年懒洋洋躺在躺椅上，眼皮都没抬：“不去，灰头土脸有啥好看的。”
春梅却煞有其事：“我跟你说，这次不一样，这次下放的有一家人里，有个男的长得可好看了！跟咱村里的男的都不一样！”
苏更年还是没有多大兴趣。
她是个早产儿，先天气血亏虚。
在中医还没被打成封建迷信的时候，她爸妈给她找的老中医说，她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才七个月就生了，又命大活了下来。
以后基本是没希望能跟那些活蹦乱跳的孩子一样了。
但只要好好养着，吃好喝好别操心劳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比正常人虚弱点而已。
所以她长这么大，父母和她前头的五个哥哥姐姐一直都细心护着她，从小不让她干活，也就让她帮忙扫个地。
像现在，家里人都去上工的时候，她就自己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或者睡觉。
当年的老中医也说，让她多晒太阳多睡觉。
春梅扒着墙头，央求她：“哎呀，好年儿，你就陪我去吧，我想看看城里来的男人能有多好看。”
苏更年没办法，春梅是她从小的朋友，反正也睡了一觉了，那就陪她去吧，就当醒醒神锻炼身体了。
新下放的那批人，被安置在了村口没人住的破院子里。
那院子里不少屋子的屋顶都破了，墙也塌了不少。
春梅带着苏更年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进去，挤到了最前面，看见了正在争吵的两拨人。
其中一拨里，有春梅说的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另一拨人气势汹汹地，霸占着破院里唯一一间能遮风避雨的屋子，说：“都到了这个地方了，就别摆你们资本家臭老九那一套了，这房子是我们先抢到的，那就是我们的！”
男人那拨里除了他，还有一个看着十几岁的小姑娘以及一对中年夫妇。
小姑娘听了他们这话，气得破口大骂：“你要不要脸！这房子明明是我们先占的，是你们这几个强盗把我们的东西给扔出来的！你们不要脸！”
男人把小姑娘护在身后，看着霸占着屋子的那家人，说：“这房子是我们先抢到的，请你们离开。”
春梅悄悄在苏更年耳边跟她说：“城里人就是讲究，还‘请’你离开。这要是村里的汉子，早就上手打了。”
苏更年笑了笑：“城里的文明人嘛，肯定跟咱们乡下人不一样。”
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大队长终于来了。
他是刚从田间地头赶过来的，路上听说那批下放的一来就闹事，他真的头疼。
“都闹什么！”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板着脸凶了一句，又问：“怎么回事？”
小姑娘抢先开口：“我们先到这里的，然后把行李放在了这间屋子里，之后就去收拾院子了。结果他们来了之后，趁我们不注意把我们的行李全扔出来了，还说是他们先占的！”
大队长看了看这院子，那能遮风避雨的屋子就那么一间。
他觉得麻烦，也不想在这儿给他们当判官，摆摆手说：“行了我知道了，回头我让人把其他屋子修一修就行了，今天你们先凑合凑合。”
那个好看的男人脸色难看地站出来，说：“我们可以凑合，但是我妈病了，她需要一个至少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休息。”
大队长看了看那中年妇女的脸色，是挺白的。
他也不想搞出人命，就说：“那今晚你们先去村里人家里睡一晚。”
他转头，想在看热闹的人里随机挑一个，“你们谁……”
结果村民一听那话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在他转头的时候，集体后退。
最后只剩下了没来得及后退的苏更年。
苏更年转头看了眼后退没带上她的春梅：“……”
春梅：“……对不起，我忘了拉你了。”
苏更年转回头，跟她那身为大队长的爹对上了视线。
苏卫民瞧着自家姑娘那一脸蠢相，也是无语了。
有村民噗嗤笑了，说：“大队长，那就直接把人领你家去呗。”
苏卫民没好气地骂道：“滚一边子去，地里活儿都干完了？”
村民顿作鸟兽散。
只剩下了苏更年、苏卫民和下放的那两家子人。
苏卫民瞪着他小闺女，对身后那家人没好气道：“还不赶紧走？”
先前占了人家房子的那家人，一见对方因祸得福住到大队长家，跟大队长攀上了关系，坐不住了。
当家的男人眼珠子一转，捅了捅自家媳妇胳膊，眼神示意她。
他媳妇会意，上前拦住苏更年他们，笑道：“大队长，你看，既然这大妹子病了，那我们就把房子让给他们吧。我们去你们家暂时住一晚。”
没等她爹和那家人有什么反应，苏更年倒是先笑了。
她看着那个女人，说：“我们家不是什么垃圾都收。”
本来出来看热闹惹了个麻烦就烦，还有那不要脸的上来找晦气。
苏卫民也烦：“要住就住，不住滚蛋，别给老子找事儿！”
说完也不管那家人什么表情，带着人走了。
宋树立带着父母妹妹，跟在大队长和他女儿身后，目光落在那个姑娘身上。
她看起来跟其他的农村女孩儿不太一样，皮肤比城里姑娘还白，身材看着也很瘦，不像村里其他姑娘一样健壮，甚至还不如他妹妹这个城里姑娘。
他听见大队长在埋怨她出来乱跑，还惹了个麻烦回去。
那姑娘就软绵绵地顶嘴：“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睡醒了出来走走。”
声音听起来也没什么力气。
大队长看起来一直在气头上，没好气道：“以后给我在家里老实待着，别总出去凑热闹。”
宋树立有些好奇，大队长对待女儿的方式，好像跟村里其他人不一样。
到了家，苏卫民指着那间放杂物的地方，说：“家里就那一间空房了，你们先凑合凑合吧，把里面的东西往地上放放，空出张床来就行。那个小姑娘……”
苏卫民想了想，还是说：“你等晚上回来我再给你找个屋。”
宋家人经历了人人喊打的日子，现在一家人唯唯诺诺，没有主意，全靠着宋树立这个主心骨。
所以宋树立就代表全家出来道谢：“谢谢大队长，我们以后会好好劳动的。”
苏卫民摆摆手，不愿听他们这些文化人说那些虚的，转头又对一边儿看热闹的苏更年说：“你给我回你屋里去，锁好门，家里人没回来之前不许出来。”
苏更年蔫头巴脑的：“哦，知道了。”
他这话说的时候也没避着人，就是说给宋家人听的。
宋父宋母原本都是知识分子，宋树立的妹妹宋美姝也是被家里娇惯的，听到这种把他们当贼一样防的话，心里都不太舒服。
但碍于现在生杀大权在人家手里，也不敢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