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大褂与稻穗
韦晗第一次穿上白大褂那天,窗外下着秋雨。
那是2017年的深秋,市第一医院实习生报到的日子。更衣室的镜子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得笔直,手指抚过左胸绣着的“实习医师”字样——布料挺括,针脚细密,和他身上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形成刺眼的对比。
“农村来的?”旁边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生瞥了他一眼,“你这衬衫……我妈家保姆都不穿这种款了。”
韦晗没接话,只是把白大褂扣子一粒粒扣好。镜子里的人肤色偏黑,是那种田埂上晒出来的、洗不净的底色。但他眼睛很亮,像夜里村头老井的水面,映着光。
急诊科永远不缺声音。监护仪的尖叫、轮床的滚轮、家属的哭喊、医生简短的指令——所有声音混在一起,成了某种持续的低吼。韦晗第一天报到,就被这低吼吞了进去。
带教老师陈海四十多岁,眉毛总是拧着,像在思考什么解不开的结。他丢给韦晗一叠病历:“三床,醉酒摔伤,清创缝合会吧?”
“会。”
其实不太会。医学院的模拟皮肤和真人皮肉是两回事。但韦晗没说,他只是点头,然后走向三号诊室。
病人浑身酒气,额头裂着五公分的口子,血混着雨水滴在担架上。韦晗戴上手套,镊子夹起酒精棉球——
就在棉球触到伤口的瞬间,世界骤然变色。
不是比喻。日光灯管突然蒙上一层青灰色的滤镜,空气中浮起细小的、蠕动的光尘。更可怕的是,在伤口深处,一团墨绿色的、苔藓状的生物正在缓缓生长,它的菌丝扎进皮肉,分泌着脓黄色的黏液。
韦晗手一抖,镊子“当啷”掉在地上。
“新来的?”护士皱眉,“要不要换人?”
“不用。”韦晗弯腰捡起镊子,指尖冰凉。他强迫自己再看伤口——这次正常了,只是血肉模糊的创伤,哪有什么苔藓怪物。
幻觉。肯定是幻觉。通宵坐硬座火车来省城,三十个小时没合眼,再加上急诊科的压迫感,大脑终于撑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缝合。针尖刺入皮肤、穿出、拉紧线——每个动作都标准得像教科书。这是他在医学院对着猪皮练了上百遍的结果。那时候宿舍十点熄灯,他就蹲在走廊灯下缝,宿管大爷都说:“韦家小子,你比俺们村裁缝还麻利。”
缝完最后一针,韦晗抬头,看见陈海站在门口,眼神复杂。
“手法不错。”主任说,“但速度太慢。急诊科不讲完美,讲效率。下一个病人不会等你绣花。”
“是。”
韦晗没解释,解释没用。农村孩子最懂这个道理:结果比过程重要,收成比辛苦重要。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类似的诡异景象断续出现:
一个发烧咳嗽的孩子,喉咙里盘踞着半透明的、水母状的东西;
一个捂着胸口倒下的老人,心口缠绕着暗红色的、荆棘般的触须;
最吓人的是个感染伤口,皮肉翻开处,黄色蜂窝状的生物在孔洞里蠕动,每个孔都在渗出恶意的光。
每次只持续几秒,而且只有韦晗能看见。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也许不该来省城,也许该像村里其他孩子一样,读完中专就去南方打工,至少不会出现这种吓人的幻觉。
“韦晗!五床呼吸衰竭!”
陈海的吼声把他拽回现实。五床是个年轻女人,哮喘急性发作,嘴唇已经紫了。韦晗协助插管时,手指碰到患者脖颈。
这一次,异象没有转瞬即逝。
女人气管里,一条半透明的、蛇状的生物紧紧缠绕,随着每次痉挛收缩身体。韦晗甚至能“感觉”到它——冰冷、滑腻、带着纯粹的恶意。
“支气管痉挛蛇。”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
韦晗猛地扭头。陈海正专注操作喉镜,嘴唇紧闭。但声音继续响:“三级病灵,对应重度哮喘。看到它颈部的环状纹路了吗?”
“谁——”
“集中精神。”陈海的声音在意识里沉稳得像村头那口老钟,“想象一把扩张钳,能撑开气管的那种。用你的意念凝形。”
意念凝形?韦晗大脑空白。但多年苦读养成的条件反射让他照做。他闭上眼,想起在医学院图书馆看过无数次的气管扩张钳结构图——金属的弧度,齿轮的咬合,手柄的纹理……
再睁眼时,一柄半透明的银色器械悬浮在面前,微微发光。
“很好。”陈海的声音带着某种赞许,“瞄准,发射。”
韦晗意念一动。扩张钳化为流光,精准钳住病蛇颈部的环状纹路。那东西剧烈挣扎,然后化为青烟消散。同一时刻,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开始回升。
陈海完成插管,看了韦晗一眼:“处理完来我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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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办公室狭小,堆满文件和医学模型。陈海泡了两杯茶,推给韦晗一杯:“第一次看到是什么时候?”
“今天。三床,伤口……”
“苔藓菌毯,对应普通化脓性感染。”陈海点头,“然后陆续看到别的。最后在五床稳定下来,还能凝形医械。典型的视灵者觉醒。”
“视灵者?”
陈海没直接回答,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皮质笔记本。纸页泛黄,上面是手绘的各种诡异生物,旁边密密麻麻的医学注释。
“疾病的具象化。”他指着其中一幅——正是韦晗看到的“支气管痉挛蛇”,“不是所有病都有,需要足够强度或特殊性。能看到它们的人,万中无一。”
韦晗感到口干舌燥。他想起村里那些“中邪”的传说,那些请神婆跳大神的老人:“这是什么?超自然?还是我……”
“是天赋,也是诅咒。”陈海合上笔记本,“古代叫‘天医’、‘阴阳眼’。现代医学界秘密承认,但绝不公开。知道为什么吗?”
韦晗摇头。茶水很烫,他握紧杯子,感受那股热从掌心传到心里——真实的感觉,证明他不是在做梦。
“第一,不可控。这能力无法预测、无法训练,纯看运气。第二,消耗生命。”陈海盯着他,“每次凝形医械,每次对抗病灵,耗的都是你自己的生命力。字面意思。”
“第三,”陈海走到窗前,看外面雨中的城市,“公众绝不能知道。想想看,如果病人知道自己的病是怪物,医生在用超自然方式战斗?医疗系统会崩溃,视灵者会被当成怪物处理。”
韦晗想起那些诡异生物,想起自己凝出的扩张钳:“那东西……救了她吗?”
“辅助。”陈海转身,“病灵是疾病的本质显化。摧毁它,能根除病因,减少并发症,加速愈合。但物理损伤还得靠常规医学。我们有两套战场:一个看得见,一个看不见。”
他走到韦晗面前:“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假装今天什么都没发生,我安排你转科,去轻松点的科室当普通医生。二,留下,真正走进这个世界的背面。”
韦晗沉默。办公室外传来平车滚轮声、护士喊人声、电话铃声——那个正常的世界还在运转。
而他刚刚看见了世界之下的深渊。
“如果留下,”他听见自己问,“我会怎样?”
“你会成为战士。”陈海眼神锐利,“在常规医学之外,与疾病本身搏杀。但代价是你的职业生涯会被大幅缩短。视灵者平均活跃期只有十年,之后能力衰退,伴随各种后遗症——失明、器官衰竭、精神崩溃。”
“你为什么还在?”
陈海笑了,笑容里有韦晗熟悉的疲惫——就像村里那些耕种了一辈子的老人,明知道收成一年不如一年,还是年复一年下地。
“我干了二十八年。是现存最老的视灵者之一。为什么?因为总得有人站在这里,为后来者留盏灯。”
他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门禁卡:“地下三层,B区休息室。只有视灵者能进。密码是‘支气管痉挛蛇弱点位置’。”
“颈环。”
“聪明。”陈海把卡推过来,“去看看吧。看看你的同类,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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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下降了很久。门开时,眼前是明亮的走廊,装修简洁得不像在医院地下。几个人坐在休息区,穿着洗手衣,脸色都不太好。
“新人?”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医生抬头,黑眼圈很重,“麻醉科苏瑜。刚觉醒?”
韦晗点头。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一个年轻男医生苦笑,正用冰袋敷太阳穴,“心外科赵明宇。顺便说,你脸色比我们还差。”

韦晗摸了摸自己的脸。苏瑜递给他一杯热茶:“陈主任带你入门的?他是我们的定海神针。但也是代价最大的人。”
“代价?”
赵明宇放下冰袋:“三年前,耐药菌爆发。出了个‘医院获得性肺炎君主’——那是灾难级病灵,能自己传播、进化。陈主任处理了它,但视灵能力永久损伤。现在他只能看到三级以下的病灵。”
“灾难级?”
“病灵分五级。”苏瑜调出手机图表,“一二级对应小病,三四级对应危重症,五级灾难级对应瘟疫、大感染、超级细菌。上次灾难级出现是七年前的流感大流行,死了十三个视灵者才控制住。”
韦晗握紧茶杯。他想起2009年村里那场流感,死了三个老人。那时候他上初中,半夜背着发烧的弟弟走十里山路去镇上卫生所。弟弟活了,但他永远记得卫生所昏暗的灯光,和医生疲惫的脸。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需要知道风险。”赵明宇直视他,“视灵者不是神仙,是消耗品。我们用知识、意志和生命力战斗。每赢一次,就消耗一点自己。陈主任还能站在一线,是因为他比所有人都硬——也因为他没退路。”
“退路?”
苏瑜轻声说:“他有家庭。妻子知道,女儿不知道。每次战斗回去,他都要装没事。这种分裂……很熬人。”
休息室门滑开,陈海走进来,换了便服。
“都在啊。”他看了眼韦晗,“决定了吗?”
“如果我说不,你会清除我的记忆吗?”韦晗突然问。
陈海愣了下,然后笑了:“电影看多了。没那技术。如果你拒绝,我们会签保密协议,然后你调离临床一线,去行政或辅助科室。你的能力会随时间消退——前提是你不主动用。”
“如果主动用呢?”
“那它就会长。”陈海表情严肃起来,“视灵能力像肌肉,越用越强。也像毒瘾,越用越离不开。最后你会分不清,是你在用能力,还是能力在驱使你。”
韦晗想起凝出扩张钳时的感觉——那种掌控感,那种直接触碰生命本质的力量。可怕,但又让人着迷。
“我需要时间。”他说。
“三天。”陈海点头,“这期间正常上班,但别尝试凝形。如果看到病灵,记下来,别干预。三天后,给我答案。”
韦晗离开地下层时,早班已经开始。他在更衣室换了衣服——还是那件格子衬衫,袖口已经磨得发白。
走出医院,雨停了。街道湿漉漉的,早高峰的车流堵成长龙。韦晗站在门口,回头看医院大楼。红十字在晨光中反光,玻璃幕墙映着刚亮的天。
他想起很多事:田埂上父亲佝偻的背影;灶台边母亲数药片时的叹息;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全村人来家里道贺,父亲杀了唯一的老母鸡;火车离站时,母亲追着车厢跑,手里挥着一袋煮鸡蛋……
手机震动,是父亲的短信:“娃,工作顺吗?你妈风湿又犯了,但死活不去县医院,说贵。你劝劝她。”
韦晗盯着屏幕,拇指摩挲着老旧手机的按键。这台诺基亚是他大学打工买的二手货,键盘上的数字已经磨得看不清。
他抬头,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他又看见了那些微小的、蠕动的光尘——病灵的残影,疾病的本质,那个隐藏的世界。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了。
回到租的地下室,韦晗没开灯。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个柜子。墙上贴着医学院的课程表和一张泛黄的中国地图——他用红笔在老家和省城之间画了条线。
他伸出右手,集中精神。
一柄半透明的银色手术刀缓缓凝现,悬浮在掌心上方,发出微弱而稳定的光。
他能感觉到能量的流动——从心脏涌出,沿手臂传导,在掌心成型。也能感觉到细微的消耗,像是有根针在轻轻刺探生命的最深处。
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笼罩了他。那些医学知识不再只是书本上的字,而是变成了可触摸、可塑形的力量。病理生理学、药理学、解剖学……所有碎片正在重组,形成新的认知。
手机亮起,陈海发来加密文件:《视灵者守则及病灵图鉴(初版)》。
韦晗点开,第一页三行字:
“一、医者之心不可失。
二、能力边界不可越。
三、真实世界不可忘。”
他继续翻。图鉴里记录了数百种已知病灵的形态、弱点、对抗方式。从普通的“感冒微灵”到罕见的“自身免疫风暴鸟”,每个疾病都有其超自然对应物。
附录有一份名单,是近五十年记录的视灵者。共一百七十三人,其中四十七人标注“已退役”,六十九人标注“已牺牲”,只有五十七人还在活跃。
韦晗看到了陈海的名字,标注“现存最资深,三级权限”。
他自己的名字还没在上面。
但也许很快就会有了。
三天后,韦晗提前来到陈海办公室。主任在看CT报告,没抬头:“想好了?”
“想好了。”韦晗说,“我留下。”
陈海抬头,看了他很久。然后点头,从抽屉取出一个银色手环,表面刻着细密符文。
“抑制器。日常戴,能压制能力自发显现,避免你在大庭广众下失控。”他递给韦晗,“需要战斗时,主动解除。方法是默念三段医学誓言——你知道是哪三段。”
韦晗接过手环。金属冰凉,戴上手腕的瞬间,那些浮动的光尘、隐约的低语都消失了。世界恢复了“正常”。
但也变得有些……平淡。
“今晚夜班,你跟我。”陈海说,“有个特殊病例。不明原因发热,游走性肺炎阴影。感染科怀疑是‘游走性肺炎怪影’,但形态不稳定,可能有变异。”
“变异?”
“病灵会进化,尤其是遇到抗生素、免疫系统攻击,或者……”陈海顿了顿,“或者人为干预时。”
韦晗心头一紧。
“准备一下。今晚可能真是你的第一次战斗。”陈海看表,“现在去休息。晚上八点,急诊科见。”
走出办公室时,韦晗感到抑制手环微微发热。他低头,符文在隐隐发光。
仿佛在提醒他,那个隐藏的世界从未远离。
而他的战斗,即将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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