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的死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疯狂的时代。
酒亲眼见证了这一切——处刑台下,人们先是死寂般的沉默,随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呐喊。那些眼睛,那些曾经崇拜或恐惧海贼王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大秘宝是真的!”
“罗杰的财宝!”
“出海!出海!”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港口,男人、女人、甚至少年,所有人都疯了似的冲向码头,抢夺任何能漂浮的东西。酒悬浮在空中,看着这一切,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罗杰用生命点燃的火种,烧起来的却是这样一片混沌的野火。
她转身飞离罗格镇,却在一个僻静的码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香克斯和巴基。
两人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几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整个大海。巴基的脸涨得通红,拳头紧握;香克斯背对着酒,看不见表情,但肩膀绷得很紧。
“你疯了吗!”巴基的尖叫声刺破空气,“现在正是出海的好时机!所有人都去找ONE PIECE了!我们也要去!”
“巴基,冷静点。”香克斯的声音异常平静,“罗杰船长开启这个时代,不是为了让我们重复他的路。”
“那为了什么?啊?”巴基逼近一步,“为了让我们坐在岸边看着别人抢走宝藏吗?香克斯,你是不是被处刑吓破胆了?”
“闭嘴。”香克斯的声音沉了下来。
但巴基已经停不下来:“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想要成为像罗杰船长那样伟大的海贼!结果呢?你现在告诉我什么?‘我们要等待’?等什么?等到宝藏被别人挖光吗?”
香克斯转过身,酒终于看到了他的脸——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混合着悲痛、愤怒,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
“罗杰船长的宝藏不只是金银财宝。”香克斯一字一句地说,“拉夫德鲁藏着的东西,比任何宝藏都重要。而我们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好?什么才算准备好?”巴基冷笑,“等你长高几厘米?还是等我多吃几个恶魔果实?香克斯,机会就在眼前!如果我们现在不出海,就永远追不上了!”
“那就追不上吧!”香克斯突然提高音量,“如果只是为了追逐宝藏而成为海贼,那和外面那些疯子有什么区别?罗杰船长的意志...”
“罗杰船长已经死了!”巴基吼了出来。
空气凝固了。
巴基自己也愣住了,仿佛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香克斯的脸瞬间苍白,拳头握得指节发白。
“我...”巴基张了张嘴。
“滚。”香克斯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香克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说滚。”香克斯转过身,“去做你想做的海贼吧,巴基。去找你的宝藏。但别再说你是罗杰船长的船员。”
巴基的脸从红转白,又从白转红。他的嘴唇颤抖着,最终挤出扭曲的笑容:“好。很好。你会后悔的,香克斯。等我找到大秘宝,成为海贼王的时候,你别来求我分你一杯羹!”
他转身跑向码头,跳上一艘正要出航的小船。香克斯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巴基的船消失在远海。
酒缓缓降落,落在香克斯身后。他没有回头,但低声说:“你都看到了?”
“嗯。”
“我做得对吗?”香克斯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不确定。
酒走到他身边,看着巴基离开的方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每个人都要走自己的路。”
酒点点头:“你接下来...”
“我要出海。”香克斯望向大海,“但和巴基不一样。我要组建自己的海贼团,走我自己的路。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明白罗杰船长真正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
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抱了抱酒:“保重。如果有什么事...到海上找我。”
“你也是。”
香克斯离开了,走向另一艘船。
露玖的家隐藏在山林深处,简陋但温馨。酒回去时,露玖正在窗边缝制婴儿衣服,阳光洒在她的金发上,泛着温柔的光泽。
“回来了?”露玖没有抬头,但声音里带着笑意,“罗杰他...走得很潇洒吧?”
酒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嗯。全世界都疯了。”
“那就是他的风格。”露玖放下针线,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我们的孩子会生活在怎样的世界呢...”
起初的几个月还算平静。但很快,海军的搜捕网开始收紧。罗杰虽然死了,但关于他“可能留下后代”的传闻开始流传。海军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在东海各处搜查。
一天傍晚,卡普突然来访。这位海军英雄风尘仆仆,神情严峻。
“情况不妙。”他直截了当地说,“海军本部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找到罗杰的血脉。斯潘达因那个混蛋甚至提议把所有可疑的孕妇都...”
他没说完,但露玖和酒都明白意思。
“我该怎么办?”露玖平静地问。
卡普沉默良久:“有一个办法,但很危险。某种药物...可以延缓分娩。如果能把孕期延长到海军放弃搜索...”
“会对孩子有影响吗?”酒忍不住问。
“可能会有。”卡普诚实地回答,“但比被海军找到要好。”
露玖几乎没有犹豫:“给我药。”
卡普深深地看着她:“露玖,这很痛苦。而且...”
“给我药。”露玖重复,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
卡普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每天一粒。不能多,不能少。我会尽量拖延搜查,但最多只能争取一年。”
一年。正常孕期只有十个月。
酒看着露玖接过药瓶,手指微微颤抖。她想说“不”,想说“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但看着露玖坚定的眼神,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
那天晚上,露玖服下了第一粒药。起初没什么变化,但几小时后,她开始剧烈腹痛。酒用能力帮她调节呼吸,减轻痛苦,但看着露玖苍白的脸和咬破的嘴唇,她的心像被揪紧了一样。
“没事...”露玖在疼痛间隙虚弱地微笑,“为了孩子...值得...”
酒跑到屋后的树林里,终于忍不住痛哭。她用手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罗杰用生命开启新时代,露玖用生命守护罗杰的血脉,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这样的夜晚重复了一天又一天。露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腹痛越来越频繁,但她从未抱怨过一句。她给未出生的孩子缝制衣服,写日记,准备各种育儿用品。酒则负责一切杂务,用能力帮助露玖减轻痛苦,同时警惕海军的搜查。
卡普每两周会秘密来访一次,带来补给和消息。海军的搜查越来越严密,但卡普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一次次误导他们。
“撑住,露玖。”卡普总是说,“就快成功了。”
但酒看到了卡普眼中的担忧。药物的副作用开始显现——露玖的头发开始脱落,视力下降,有时甚至会短暂失忆。
“今天...是几号?”一次午餐时,露玖突然问。
“五月十七日。”酒轻声回答。
“啊...我给孩子准备的衣服,好像还没做完...”露玖茫然地看向角落的篮子,那里明明已经堆满了小衣服。
酒握住她的手:“已经做完了,露玖。你做得很好。”
露玖愣了愣,然后笑了:“是吗...我老是忘事。酒,如果我忘了重要的事,你要提醒我。”
“好。”
最艰难的时刻在一个雨夜到来。露玖突然大出血,意识模糊。酒用尽全力飞往最近的城镇,半夜敲开了医生的门。她威胁、哀求,最终用能力“说服”医生跟她回来。
“她用了延产药?”医生检查后脸色大变,“胡闹!这是禁药!母体和胎儿都可能...”
“救她。”酒的声音冷得像冰,“如果你救不了,我会让你后悔出生。”
医生吓得脸色发白,但专业素养让他迅速行动。经过数小时的抢救,露玖和胎儿都保住了,但医生离开前严肃警告:“不能再用药了。最多再撑一个月,必须生产,否则两个都保不住。”
那一晚,酒守在露玖床边,寸步不离。露玖醒来时,虚弱地笑了:“吓到你了?”
“差一点...”酒的声音哽咽,“差一点就...”
“我不会死的。”露玖握住她的手,“在见到孩子之前,我不会死。”
最后的一个月,露玖停止了服药。她的身体开始自然地为分娩做准备,但长期用药的影响让这个过程异常艰难。酒几乎不眠不休地照顾她,用能力时刻监测胎儿的状况。
终于,在那个夏末的清晨,露玖开始阵痛。
“要...要生了...”她满头大汗地说。
酒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所有东西——热水、干净的布、剪刀。她按照从医生那里学来的知识,一步一步指导露玖呼吸、用力。
“加油,露玖!就快出来了!”
“我...我没力气了...”
“你可以的!为了罗杰!为了孩子!”
露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是个男孩。小小的,皱巴巴的,却有着和罗杰一样倔强的眉毛,一样的黑发。
酒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清洗干净,包裹好,放在露玖怀里。露玖看着孩子,眼泪无声滑落。
“艾斯...”她轻声说,“波特卡斯·D·艾斯。罗杰起的名字...他说如果是个男孩,就叫艾斯...”
酒也哭了,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她成功了,露玖成功了,罗杰的血脉延续下来了。
然而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三天。
第四天清晨,卡普来了。他带来了好消息——海军的搜查终于转向了新世界,东海暂时安全了。但也带来了决定——他要带走艾斯。
“为什么?”酒挡在露玖和婴儿床前,“露玖需要他!我答应过罗杰要保护他们!”
卡普的表情复杂:“酒,露玖现在的身体状况...她照顾不了孩子。而且艾斯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是海军英雄,我能给他一个相对安全的成长环境。”
“相对安全?”酒冷笑,“在海军英雄家里长大?你知道如果他的身份暴露,会是什么下场吗?”
“我知道。”卡普的声音低沉,“所以我不会让他暴露。我会把他交给信任的人抚养,在一个远离纷争的地方长大。”
露玖轻声开口:“酒,让他去吧。”
“露玖...”
“卡普先生说得对。”露玖看着摇篮里的艾斯,眼中满是不舍却坚定,“我不能给他最好的生活。而且...”她转向酒,“你也有自己的人生。不能一辈子困在这里照顾我们。”
酒摇头:“我答应过罗杰...”
“罗杰也希望你自由。”露玖说,“酒,你才十三岁。你的大海在等着你。”
卡普看向酒:“你也可以跟我走。我会安排...”
“不。”酒打断他,“我要留下来照顾露玖。”
卡普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好吧。但艾斯必须现在就走。每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最后的告别简单得近乎残忍。露玖亲吻了艾斯的额头,将一条绣着D字的手帕塞进襁褓。卡普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易碎的无价之宝。
“我会照顾好他。”卡普承诺,“以我海军英雄的荣誉。”
“谢谢。”露玖微笑,但那笑容破碎得让人心碎。
卡普离开了,带着罗杰和露玖的孩子,带着一个时代的重量。酒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空虚。
她回到屋里,露玖正望着空荡荡的摇篮发呆。
“他会有美好的人生吗?”露玖轻声问。
“一定会的。”酒握住她的手,“因为有那么多人爱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露玖的身体急速恶化。药物的后遗症全面爆发,她的器官开始衰竭。酒找来所有能找到的医生,但所有人都摇头。
“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一位老医生说,“她的身体...早就透支了。”
酒不再找医生,只是日日夜夜陪在露玖身边。她们聊天,聊罗杰,聊大海,聊未来。露玖说她想看艾斯长大,想看他成为什么样的男人。酒说她会告诉艾斯,他的父母是多么了不起的人。
“酒,”一天傍晚,露玖突然说,“如果有一天你见到艾斯,不要告诉他罗杰是他父亲。”
“为什么?”
“仇恨的种子...会毁了一个人。”露玖望着窗外的夕阳,“让他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孩子长大吧。没有传奇,没有诅咒,只是...自由地活着。”
酒沉默了。
“答应我。”
“...我答应。”
露玖笑了,那笑容在夕阳下美得惊心动魄:“谢谢你,酒。谢谢你陪我走完这段路。”
三天后,波特卡斯·D·露玖在睡梦中平静离世。酒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直到那温度完全消失。
她为露玖举办了简单的葬礼,葬在山坡上,面朝大海。墓碑上只刻着一个名字和一串日期,没有姓氏,没有称谓。酒知道,这是露玖想要的——安静地来,安静地走。
葬礼结束后,酒回到空荡荡的房子。一切都还在原地——露玖的缝纫篮,罗杰留下的酒壶,为艾斯准备的小衣服。但这个家已经死了。
酒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充满温暖的地方,然后关上门,再也没有回头。
她又来到了罗格镇。
处刑台还在那里,像个沉默的纪念碑。广场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游客在拍照。酒站在台下,仰头看着那个地方。就是在这里,罗杰用死亡开启了一个时代;就是在这里,香克斯和巴基分道扬镳;就是在这里,她的世界开始崩塌。
“咈咈咈咈...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对吧?”
酒猛地转身。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粉红羽毛大衣在风中张扬地飘动,太阳镜后的眼睛看不真切,但嘴角那抹笑让人不寒而栗。
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
酒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见过这个男人的通缉令。
“我认识你。”明哥迈着夸张的步伐走近,“波儿·D·酒,前罗杰海贼团成员,现在被世界政府秘密通缉。咈咈咈...你知道你的悬赏金有多少吗?不是贝利,是活捉你的赏金——足以让我心动。”
酒后退一步,全身肌肉紧绷。她现在状态很差,情绪极度不稳定,如果在这里动手...
“放松,小姑娘。”明哥摊开手,做出无害的姿态,“我不是来抓你的。事实上,我有个提议。”
酒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你现在无处可去吧?”明哥歪着头,“罗杰死了,前船员们各奔东西,咈咈咈,真是悲惨啊。一瞬间,家人、伙伴,全都没了。”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酒的心里。这个人知道一切,调查过她。
“所以呢?”酒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
“所以,来我的船上。”明哥张开双臂,像个邀请客人参加派对的热情主人,“不是以船员的名义——那种东西太无聊了。以家人的名义。唐吉诃德家族,欢迎所有无家可归的人。”
酒几乎要冷笑出声。家人?
“我拒绝。”她直截了当地说。
“哦?”明哥的笑容更深了,“为什么?咈咈咈,真让人伤心啊。我可是真心邀请你的。”
“我不相信你。”
“那你要去哪里呢?”明哥向前一步,酒下意识后退,“海军在找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在大海上...能撑多久呢?”
酒咬紧嘴唇。他说得对。以她现在的状态,随时可能失控。而一旦失控,暴露位置,追捕者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涌来。
“在我的船上,至少是安全的。”明哥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我可以保护你,直到你找到新的方向。作为交换...也许有时候,你可以帮我一点小忙。”

酒听出了话中的陷阱。所谓“小忙”,很可能就是利用她的能力。但...
“我不当你的部下。”酒最终说,“也不参与你的...生意。”
“当然。”明哥笑了,“我说了,是家人。家人之间,是互相帮助,不是命令和服从。”
谎言。全都是谎言。酒知道,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有时候,明知是陷阱,人还是会走进去——要么是因为没有别的路,要么是因为,已经不在乎了。
明哥满意地笑了:“明智的选择。那么,欢迎加入唐吉诃德家族,酒。咈咈咈...你会喜欢这里的。”
他转身走向港口,酒沉默地跟在后面。粉红羽毛大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旗帜,也像一副枷锁。
港口停着一艘造型夸张的大船——火烈鸟号。船头是巨大的火烈鸟雕像,船身涂着鲜艳的色彩,与周围朴素的商船格格不入。甲板上站着形形色色的人,都用好奇或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酒。
“大家!”明哥跳上甲板,声音洪亮,“这是我们的新家人——酒!咈咈咈,要好好相处哦!”
“呐呐,多弗,这孩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啊~”
“托雷波尔,别以貌取人。”一个金发女人走过来,锐利的眼睛打量着酒,“我是乔拉,艺术果实能力者。你是什么能力?”
酒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明哥。
“咈咈咈,别着急。”明哥拍拍酒的肩,“酒现在很累,需要休息。乔拉,带她去客房。”
乔拉撇撇嘴,但还是领着酒走进船舱。房间不大,但干净,有窗可以看到海。
“浴室在走廊尽头,吃饭时间会敲钟。”乔拉简单交代,“记住,在这艘船上,多弗的话就是绝对。明白吗?”
酒点头。
乔拉离开后,酒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她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个已经淡化的奴隶烙印,又想起露玖临终前的脸,想起罗杰处刑时的笑声,想起香克斯和巴基决裂的背影。
泪水无声滑落,但这一次,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眼泪流干。
窗外,火烈鸟号起航了,离开罗格镇,驶向未知的海域。酒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处刑台,突然想起罗杰的话:
“有些担子,只能一个人背。有些选择,只能一个人做。”
她现在明白了。孤独地活着,孤独地选择,孤独地承担——这就是她的路。
但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问:这真的是罗杰希望她走的路吗?
酒没有答案。她只能闭上眼睛,等待下一个黎明。
而在甲板上,多弗朗明哥望着酒房间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
“古代兵器的容器...咈咈咈,真是捡到宝了。”他低声自语,“好好休息吧,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