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事件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涟漪过后,律法阁重归死寂。但沈墨知道,这寂静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他没有急于报复,而是一头扎进了《神狱律典》的修炼与对宗门规则的研究中。律令神力的增长,与他对规则的理解深度直接相关。他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分析着青云宗明面上的一切规章条例,以及潜藏在字里行间的漏洞与逻辑。
玄机上人对此乐见其成,偶尔指点几句,往往直指核心。
“规则之用,在于‘势’。”这一日,玄机上人抿着沈墨用特殊草药泡的、勉强能入口的“茶”,慢悠悠地道,“顺势而为,则事半功倍;逆势而动,则举步维艰。你要对付赵峥,乃至他背后的炼丹堂某些人,需得找到他们的‘逆势’之处。”
沈墨眼中光芒闪动:“弟子明白。他们最大的‘势’,在于老祖的偏袒、宗门对‘天才’的资源倾斜,以及自身掌握的武力。而他们的‘逆势’……”
他顿了顿,语气笃定:“在于他们行事肆无忌惮,留下的破绽太多,且……他们本身,也并非铁板一块。”
他这几日并非闭门造车,而是借助律令神力对规则的敏锐感知,以及玄机上人提供的零星信息,将赵峥及其党羽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赵峥因道胎反噬,急需大量珍稀丹药稳固根基,甚至重塑部分经脉。这其中的巨大消耗,远超他一个内门弟子的份额。那么,额外的资源从何而来?
答案指向了炼丹堂的一位执事——钱枫。此人是赵峥母亲的远房表亲,掌管着炼丹堂部分药材的分配与低阶丹药的发放。
“根据《宗门资源调配细则》与《炼丹堂章程》,”沈墨指尖一缕淡金色的律令神力牵引着空中无形的规则之线,缓缓道,“弟子每月丹药配额有定数,超出部分需以贡献点兑换,或由师长赐予并登记在册。而炼丹堂所有药材出入,皆需明细账目,定期核查。”
玄机上人挑眉:“你想查他们的账?炼丹堂的账目,可不是外人有资格看的。”
“何需去看?”沈墨嘴角微扬,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笑容,“只要让他们自己把问题暴露出来即可。”
他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这个计划,不需要他强闯炼丹堂,甚至不需要直接与钱枫对峙。他只需要,布下一张规则的网,然后,请君入瓮。
三日后,丹药发放日。
炼丹堂侧殿,人头攒动。不少内外门弟子排队领取本月的基础修炼丹药。钱枫执事坐在案后,面无表情地核对着身份玉牌,发放着丹药。他看上去四十余岁,面容略显刻薄,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赵峥所需的几种特殊丹药,药材耗费巨大,他近日挪用库藏填补窟窿,虽然做了些手脚,但账目上的亏空,像一把悬着的剑,让他寝食难安。
轮到一名瘦小的外门弟子时,钱枫照例将一瓶“聚气丹”推过去。那弟子接过,正要离开,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小心翼翼地问道:“钱执事,弟子……弟子上月贡献点有结余,想预支到下月,多换一瓶‘凝露丹’,不知可否?”
这问题很寻常,负责发放丹药的执事有权酌情处理一些小额的预支。
钱枫此刻心烦意乱,只想快点打发走这些弟子,去处理那烫手的账目,便不耐地挥挥手:“预支?不合规矩!下一位!”
他这话音刚落,站在不远处,仿佛只是路过此地的沈墨,眼中精光一闪!
机会来了!
他并未看向钱枫,而是目光扫过侧殿墙壁上悬挂的一块《炼丹堂办事规条》木牌,其中一条清晰地写着:“执事可根据弟子实际情况,酌情处理五十贡献点以内的丹药预支事宜。”

钱枫那句“不合规矩”,在规则层面,是错误的解读和裁断!
若在平时,这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官腔。但此刻,在沈墨精心构建的“规则力场”中,这便是第一个触发点!
沈墨心念一动,体内《神狱律典》微微震动,一缕无形的律令神力如同蛛丝,悄无声息地连接上了那条被违背的规条。
几乎同时,另一名排在队伍中后段、平日里与王硕走得颇近的弟子,似乎因为排队太久,烦躁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墩,低声骂了句:“妈的,慢死了!”
这一脚,轻微地触动了地面某个维持秩序的小型禁制。
若在平时,这禁制毫无反应。但此刻,在沈墨规则之网的放大和引导下,这微小的扰动,成为了第二个触发点!
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违规”行为,在沈墨以律令神力编织的、临时的“逻辑链条”中,被强行关联!
沈墨在心中,默念最终的“诉状”:
“依《炼丹堂办事规条》第七条,辅以《宗门公共场所秩序维护条例》第三条!”
“诉状:执事钱枫,错误解读规则,拒绝合理请求,引发弟子不满,间接导致公共秩序设施被轻微触发!此乃失职渎职,引发连锁不良后果!”
“诉求:规则警示,神力溯源!”
他诉求的并非直接惩罚,而是“规则警示”与“神力溯源”!他要借助天条之力,给钱枫一个警告,同时,让律令神力顺着钱枫与宗门资源规则的连接,反向追溯他近期最严重的违规行为!
“嗡!”
侧殿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微不可察的寒意掠过。
悬挂规条的木牌,无人察觉地闪过一丝微光。
正准备发放下一瓶丹药的钱枫,动作猛地一僵!他感觉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瞬间看穿了他的灵魂,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他在宗门规则体系中的“印记”,猛地刺入他体内!
“啊!”钱枫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一抖,那瓶丹药差点掉落。他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更让他恐惧的是,他感觉自己腰间那块记录着药材出入明细的账目玉简,此刻变得滚烫无比!仿佛下一秒就要自行碎裂,将里面那些见不得光的记录公之于众!
怎么回事?!刚才那是……天道警示?!难道我挪用药材的事,被天道察觉了?!
钱枫心胆俱裂,再也顾不得发放丹药,猛地站起身,对旁边的助手仓皇道:“我……我身体不适,剩下的你来处理!”说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回了后堂,紧紧捂住那滚烫的玉简,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人群一阵骚动,不明所以。
只有沈墨,静静地站在角落,感受着一缕微弱的、带着药材气息的“违规信息”顺着律令神力反馈回来。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微微扩大。
成功了。
这第一次主动出击,他并未直接攻击钱枫,而是利用规则,放大了钱枫自身行为的不当之处,并引导天条之力对其最心虚的地方进行了“警告”和“标记”。
这比直接揭发更有效。它会在钱枫心里种下恐惧的种子,让他疑神疑鬼,举止失措。而且,沈墨通过这次实践,对律令神力的运用,“规则之网”的编织,有了更深的理解。
“看来,你的‘回礼’已经送出去了。”玄机上人的声音在沈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戏谑。
沈墨转身,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玄机上人微微躬身:“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该让收礼的人,更加寝食难安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赵峥洞府的方向。
钱枫的异常,必然会第一时间传到赵峥耳中。一个内心充满恐惧和不确定的盟友,还能剩下几分用处?他们之间的裂痕,又会因此扩大多少?
这张规则的网,才刚刚开始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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