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住在城西的城中村，那里挤满了外来务工人员。张铁生骑着那辆二手电动车穿过狭窄的巷道，车轮碾过积水坑，溅起浑浊的水花。天色已经大亮，早起的小贩推着早餐车吱呀作响，空气中飘着油炸食物的香气。
他在一栋老旧的筒子楼前停下，抬头望向四楼那个熟悉的窗户。王强和他女朋友小芳租住在这里已经两年了，原本计划今年年底结婚。张铁生记得上个月王强还兴高采烈地给他看存折，说终于攒够了彩礼钱和酒席钱。
爬上四楼，他在那扇贴着褪色喜字的门前站了很久，才终于抬手敲门。门内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接着门开了，王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
“铁生？这么早...”王强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仔细打量着张铁生红肿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出什么事了？”
张铁生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跟着王强走进狭小的出租屋，客厅的餐桌上还放着昨晚的剩菜，墙上挂着王强和小芳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人笑得灿烂。
“强子，我...”他刚开口，声音就哽咽了。这个在妻子和情夫面前都能强忍泪水的男人，在好友关切的目光下，终于再也撑不住。
王强默默给他倒了杯水，在他对面坐下，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
“我妈昨晚脑溢血住院了，”张铁生终于艰难地说出口，“需要三万块钱做手术。”
王强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那还等什么，赶紧送钱过去啊！”
“我的工资卡被刘春燕冻结了，”张铁生苦笑着，“我现在身无分文。”
“什么？”王强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凭什么冻结你的卡？你们不是还没离婚吗？”
张铁生低下头，把昨晚在酒店门口看到的一幕，以及后来刘春燕逼他签离婚协议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到女儿婷婷推他让他滚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哽咽，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王强听得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个贱人！我早就跟你说过，刘春燕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就知道攀比，嫌贫爱富！还有那个赵海波，我听说过这个人，就是个专门骗女人钱的混混！”
发泄完怒气，王强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卧室。张铁生听见开锁的声音，接着是翻找东西的动静。几分钟后，王强拿着一个存折走了出来，重重地拍在张铁生面前。
“这里面有三万二，是我准备结婚用的。”王强说，声音平静却坚定，“你全都取出来，给阿姨做手术要紧。”
张铁生愣住了，他看着那个红色的存折，仿佛在看一个烫手的山芋：“不行，这是你和小芳...”
“别废话！”王强打断他，把存折硬塞进他手里，“钱没了可以再挣，妈的命只有一条。再说了，小芳要是知道这事，也会支持我的。”
张铁生的眼眶瞬间湿了。他握着那本存折，感觉有千斤重。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竟然还有人愿意把全部的积蓄交给他。
“强子，这钱我一定会还你...”他哽咽着说。
王强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当年我刚来城里的时候，要不是你收留我，我早就流落街头了。现在你有难处，我还能看着不管？”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但是铁生，对刘春燕，你真不能再这么忍下去了。她都把你逼到这个份上了，你要是再软弱，以后连婷婷都可能要不回来！”
张铁生重重地点头，存折在他手中被捏得发烫。是啊，他不能再忍了。为了母亲，为了女儿，也为了不让王强的这笔钱白费。
在王强的陪同下，他们去银行取了三万块钱。张铁生立刻赶到县医院，把钱交到了父亲手中。看着父亲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就在他在医院走廊里安抚父亲的时候，手机突然开始疯狂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是他们家族的微信群，消息已经刷到了99+。
他点开群聊，映入眼帘的是刘春燕发的一条长消息：
“各位亲戚朋友，有些事我本来不想说，但现在实在忍无可忍了。张铁生背着我挪用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去补贴他农村的穷亲戚，根本不顾我们这个小家的死活！现在他妈生病，他不但不想办法，居然还去外面借钱，这是想让我背债吗？我辛辛苦苦经营工作室，挣的每一分钱都是为了这个家，可他呢？”
这条消息下面，还配了一张截图，是张铁生银行卡的转账记录，显示最近有几笔小额转账给了他老家的亲戚。那是他之前借给表哥的孩子看病的钱，没想到现在成了刘春燕攻击他的武器。
微信群立刻炸开了锅。最先跳出来的是刘春燕的母亲陈桂英：“我早就说过，农村人就是靠不住！春燕啊，妈支持你离婚，这种男人不能要！”
接着是刘春燕的姑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老实，背地里干这种事！”
甚至连张铁生这边的亲戚也开始动摇。他的堂姐发了个疑惑的表情：“铁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春燕说的是真的吗？”
张铁生看着屏幕上一条接一条的指责和质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颤抖着手想要解释，可刚打几个字，就发现刘春燕已经把他移出了群聊。
他呆呆地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窗外阳光明媚，可他却感觉如坠冰窟。
父亲张老实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铁生，出啥事了？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把手机塞回口袋：“没事爸，就是工作上的事。你照顾好妈，我晚点再过来。”
走出医院大门，他靠在墙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刘春燕的这一招太狠了，不仅颠倒黑白，还切断了他向亲戚们解释的渠道。现在在所有亲戚眼里，他成了一个挪用家产、让妻子背债的混蛋。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像昨晚那样绝望。王强的支持给了他力量，母亲的手术费也已经解决。更重要的是，他的手机里还存着那段录音，那是揭开真相的第一把钥匙。
他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自己和女儿的合影。照片上的婷婷笑得那么开心，趴在他的肩膀上，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婷婷，爸爸一定会让你知道真相的。”他轻声说，眼神渐渐坚定。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刘春燕打来的。他盯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看了很久，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张铁生，看到群消息了吗？”刘春燕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意，“现在所有亲戚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我劝你乖乖签了离婚协议，否则，我还有更多手段等着你！”
张铁生沉默了几秒，然后平静地开口：“刘春燕，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这是六年来，他第一次主动挂断刘春燕的电话。
他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但他没有回避。路还很长，战斗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