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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粥粥添上的那一行“心理健康与情感认知修复”，很快就不再只是教案上的一行字了。

它变成了云烬捧着《弟子规（修仙启蒙版）》时，偶尔会出现的、长达数息的走神；变成了他在观摩弟子对战练习时，看到有人被打落武器后，眼中一闪而过的、近乎本能的冰冷锐利（又被他强行压下去，换成一种略显僵硬的“关切”眼神）；也变成了夜深人静时，他独自坐在小屋屋顶，望着残缺月亮时，周身那化不开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孤寂。

林粥粥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填鸭式的理论灌输治标不治本，得让他真正“动”起来，在更广阔的环境里，把那些“荣辱观”用他自己的方式消化掉。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她宣布了新课题：“云烬同学，理论知识我们已经学习了一段时间，是时候进行第一次校外实践了！目标：山下清河镇，主题：‘服务群众，回馈社会’！”

云烬对此没有异议，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像一道忠诚而沉默的影子。

清河镇是依附于翠云峰的一个凡人小镇，平日里也有修士往来，还算繁华。林粥粥熟门熟路地穿过青石板路，无视了周围因云烬过分出色的容貌和冰冷气质而投来的好奇目光，直奔镇东头的集市。

“看，云烬同学，这就是人间烟火，这就是我们修仙者要守护的平凡生活。”林粥粥指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卖糖人的老汉，吆喝着的货郎，追逐打闹的孩童，“体会它，感受它，然后想想，我们能做点什么。”

云烬的目光扫过集市。他的视线没有在那些热闹和鲜活上停留太久，反而更像是在评估环境、分析潜在威胁的猎手。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角落。

那里，几个穿着绸缎、歪戴帽子的混混，正围着一个卖野菜的老妇人，推推搡搡。

“老东西，这个月的摊位费该交了吧？”

“几位爷，行行好，老婆子今天还没开张……”

“没开张？那就拿你这点破野菜抵债！”

一个混混说着，就要去抢老妇人紧紧护着的菜篮。

周围有人面露不忍，却无人敢上前。

林粥粥眉头一皱，正要上前理论，却感觉身边微风一动。

云烬已经不在原地了。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那几个混混面前。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甚至没有碰到他们，只是站在那里，黑沉沉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们。

那几个混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被什么洪荒凶兽盯上了，浑身的血液都要冻僵。伸向菜篮的手僵在半空，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打颤，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云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那眼神里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冰冷，像是在看几只碍眼的虫子。

几秒钟后，为首的混混“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另外几个也连滚带爬地后退，撞翻了旁边的货摊也顾不上，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拼了命地逃离了那个角落。

云烬这才收回目光，看向那吓呆了的老妇人。他似乎在回忆“服务群众”的标准流程，然后，从怀里（林粥粥给他准备的储物袋）里，摸出一小块下品灵石——在凡人界，这足够买下整个菜市场了。

他递过去，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你的，菜。”

老妇人看着那流光溢彩的灵石，又看看云烬那张漂亮却没什么表情的脸，吓得直哆嗦，哪里敢接。

云烬举着灵石，不动，也不收回去，只是看着她，眼神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按照“八荣八耻”，他帮助了被欺凌者，支付了报酬，为什么对方不接受？

林粥粥赶紧跑过来打圆场：“婆婆别怕，我们是翠云峰的修士，路见不平。这灵石您收着，算我们买下这些野菜了，多余的您补贴家用。”她一边温和地对老妇人说，一边悄悄对云烬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好说歹说，老妇人千恩万谢地收下灵石，几乎是逃也似的跑了。

云烬看着老妇人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云烬同学，”林粥粥把他拉到一边，开始现场教学，“你刚才的行为，出发点是对的，‘以团结互助为荣’，‘以见义勇为为荣’！但是，方式方法有待商榷。”

她耐心解释：“第一，对付凡人，不能用威压，会吓坏他们。第二，帮助别人，要考虑对方的接受能力，一块下品灵石对婆婆来说太贵重了，她不敢要，也给她的生活带来了风险。我们应该给予她真正需要的、且能安心接受的帮助。”

云烬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刚才那几个混混逃离的方向，似乎在思考。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方式，错误。应，量力而行，适度帮助。”

林粥粥欣慰：“对！悟性很高！”

接下来的“实践”顺利了不少。云烬学着林粥粥的样子，帮走丢的小孩找到父母（虽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指着方向，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最后还是林粥出马哄好的），帮货郎扶起被撞倒的货架（动作精准高效，但眼神依旧冷飕飕，让货郎大气不敢出）。

他像是在执行一套复杂的程序，努力将“八荣八耻”的条款与眼前的具体情境对应起来，虽然过程磕磕绊绊，效果也总是带着点诡异的反差，但至少，他在尝试。

黄昏时分，两人准备返回山上。路过镇口时，看到一群半大孩子正在欺负一个瘦小的男孩，抢了他手里唯一的一个粗面馍馍，还把他推倒在地。

“哈！没爹没娘的野种！也配吃馍馍？”

“给我当脚垫还差不多！”

那瘦小男孩蜷缩在地上，不哭也不求饶，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眼神像受伤的小狼。

林粥粥心头火起，正要上前，云烬却比她更快。

这一次，他没有释放威压，也没有直接动手。他只是走过去，挡在了那个瘦小男孩面前，看着那几个欺凌者。

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基于“理论”的审视？

“你们，”他开口，声音平淡，“行为，错误。”

那几个孩子被他的气势和过于出色的容貌震了一下，但看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又仗着人多，梗着脖子道：“关你屁事！你谁啊？”

云烬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开始陈述，像在背诵条例：

“一，恃强凌弱，为耻。”

“二，抢夺他人财物，为耻。”

“三，言语辱骂，为耻。”

“四，破坏团结，为耻。”

他一连说了四条，条理清晰。

那几个孩子都听懵了，面面相觑。这人在说什么玩意儿？

云烬看着他们茫然的表情，似乎觉得理论指导不够，需要实践纠正。他目光扫过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抬手，并指如剑，轻轻一划。

一道微不可查的灵力闪过。

“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断面光滑如镜。

孩子们：“！！！”

倒在地上的瘦小男孩也瞪大了眼睛。

云烬收回手，依旧看着那几个吓傻的孩子，用他那平淡无波的语调问：

“现在，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明白了！”孩子们点头如捣蒜，脸白得像纸，手里的馍馍掉地上都忘了捡。

“道、道歉！我们道歉！”其中一个机灵点的，赶紧把馍馍捡起来，颤抖着塞回瘦小男孩手里，然后一群人连滚带爬地跑没影了。

云烬这才转身，看向地上的瘦小男孩。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检索“正确处理流程”。然后，他弯腰，伸出手。

不是去扶，而是摊开手掌，掌心放着几块林粥粥给他准备的、凡人也能吃的温和灵果糖。

“给你。”他说，“‘以团结互助为荣’。”

瘦小男孩看着他，又看看他手里散发着清甜香气的糖果，再看看他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异常好看的脸，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拿走了糖果，小声说了句：“谢谢……哥哥。”

云烬点了点头，站直身体，看向走过来的林粥粥，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像是在等待老师的点评。

林粥粥看着他那“理论结合实践（并附带武力威慑）”的救助方式，又看看那个攥着糖果、眼神里重新有了光的小男孩，一时间心情复杂。

她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笑了。

“方式……还是有点问题。”她客观评价，“但是，效果……好像还行？”

至少，他记住了“团结互助”，并且尝试去做了，虽然过程充满了“云烬式”的简单直接和……实力碾压。

云烬得到了“效果还行”的评价，似乎满意了，不再纠结于细节。

回山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粥粥看着身边沉默的少年，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股与世隔绝的孤寂感，似乎淡了那么一丝丝。她忽然觉得，也许不需要急着把他变成“正常人”，让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并实践那些“美好品德”，或许会是一条更独特的路径。

毕竟，谁能想到，让一个曾经的疯批魔头去践行“八荣八耻”，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如何让他递出去的糖果，不把凡人吓哭呢？

路还长着呢。林老师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