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执掌轮回殿,坐看忘川流水,已经千年。
千年间,除了生死簿,我日日看顾的,唯有小师妹蒋悦那一盏长明不灭的魂灯。
我与她一同长大,情同手足。
是这冰冷地府中,彼此唯一的暖光。
千年前,我历劫飞升之时,眼看便要魂飞魄散。
是她,为我挡下了那九道灭世神雷。
我因此功德,登入神位,成了十殿阎罗之一,执掌轮回。
而她,却因逆天行事,道基尽毁。
被罚坠入十世轮回,尝尽人间百苦,以此重塑仙骨。
如今,她已成功轮回九次,只待第十世功德圆满就能归位,敕封为泰山府君。
可就在此时,那盏我守护了千年的魂灯,竟毫无征兆地碎了。
灯灭,魂消。
是有人生生打散了她的魂魄,让她永绝于六道轮回。
连转世为蝼蚁的机会,都彻底断绝!
那一刻,滔天的怒火,烧尽了我千年的神性。
我撕裂阴阳壁垒,真身降临凡间。
我不管他是谁,是神是魔,窃了她的功德,灭了她的魂魄。
我必让他,尝遍地府十八层地狱的所有酷刑。
再将他的三魂七魄,亲自投入轮回碾盘之下。
碾上千万年,永世不得超生!
……
我手持碎裂的魂灯,循着小师妹魂魄消散的最后轨迹。
真身划开时空,直接降临在一处妖气冲天的府邸门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腥甜与圣洁气息的味道。
那是小师妹十世功德所化的神血之味。
朱门大院内,张灯结彩,竟是一派喜庆景象。
可院子正中,却突兀地摆着一口最廉价的薄皮棺材。
里面躺着的是我小师妹尚有余温的尸身。
她双目圆睁,脸上还残留着极致的痛苦与不敢置信。
心口处,端端正正地插着一把由黑曜石打磨而成的仪式匕首。
棺材旁,站着二男二女,二老二少,四个凡人。
他们看着棺中少女的尸身,脸上没有半分悲戚。
只有一种心愿得偿,几乎要扭曲的狂喜。
我跨步迈进院子,这四人看到我,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
“你是谁?来我苏家做什么!”
那年纪较老的男人低喝一声,色厉内荏。
我没有理他们,径直来到蒋悦的棺材前,低头看去。
她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破旧衣服,与周围这四个人光鲜的衣着格格不入。
身下还有一摊暗红的血迹,填满了半口棺材。
“哪里来的贱人!滚出去!”
那年纪较轻的男人见我无视他们,恼羞成怒,上来就要推我。
我没有动。一股无形的气浪以我为中心,轰然炸开!
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胸口。
口中狂喷鲜血,惨叫着倒飞了出去,生死不知。
我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幽冥轮回的神力,轻轻点在了小师妹冰冷的眉心。
“以我轮回殿主之名——”我轻声宣告,“回光溯影!”
霎时间,整个院落的上空,阴云汇聚。
拉开了一方由记忆与神力交织而成的巨大光幕。
开始清晰无比地重现出我师妹这第十世转生,最刻骨铭心的一生。
第一幕,是约莫八九岁的小蒋悦。
她瘦弱得像一根枯草,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妇人拉扯着,来到人声鼎沸的菜市口。
在小蒋悦绝望的哭喊中,那妇人从人贩子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掂了掂,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哭什么哭!小贱蹄子!”妇人一脚踹在小蒋悦身上,“老娘白养了你这么多年,才发现你不是我的种!”她又回头啐了一口,“你看你这穷酸样,就值这么点钱!呸!真是亏大了!”
说完,那妇人扭着腰走了。
只留下被铁链锁住,哭到失声的小蒋悦。
光幕之下,我的手,在广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
小师妹,这,就是你历经的第十世轮回吗?
这猪狗不如的苦楚,就是你的功德圆满吗?
好。
很好。
我明白了。